族長(第2/3頁)

“那好吧!”我哥在做完檢查後這麽說,“我給你開藥方。”

他看著那帶著愉悅而輕蔑表情的臉頰紅潤的女孩兒,寫下了醫生和藥劑學家都同意的處方:“面包屑,每餐飯後服用兩粒。”這個處方可以避免或者至少延緩女孩兒媽媽的注意。

某天,阿希爾經歷了一次冒險——他經歷了無數次這樣的冒險,那會兒他還沒有結婚。一個和他差不多高(他將近6英尺2英寸[1])的年輕姑娘,一手挎著籃子,一手拿著傘,走進他的診室。他就像看著一尊活生生的年輕共和國的雕像一樣看著她:這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姑娘,身材高挑,眉毛低垂,容貌清秀,帶著平靜、嚴肅的表情。

“醫生,”她嚴肅而鎮定地說道,“我想我懷孕三個月了。”

“你感覺不舒服嗎,夫人?”

“是小姐。我才十八歲。我覺得非常好。”

“好吧,那麽,小姐,接下來的六個月裏你應該也不需要我。”

“對不起,醫生。我只是想確定一下。我不想犯下任何愚蠢的錯誤。你能幫我檢查一下嗎?”

她把裙子、披肩和棉質內衣褪下,落在腳踝上。她的身材結實豐盈,肌膚光滑細膩。我哥從未見過這麽美的身體。他也明白,這個急切的自我審判的年輕女孩兒還是個處女。但是她強烈地不想再當一個處女,走的時候她完成了心願。她昂著頭,籃子挎在胳膊上,將打著結的羊毛披肩再次披在胸前。她後來只承認,當她在哈登路附近父親的田裏挖土豆時,常常看見那匹灰色母馬和馬車夫路過。她向他招手打招呼,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她回來“復診”過。但經常是我哥到她家田地裏去。她看到他遠遠地走來,便放下鋤頭,低著腰,從一小片松樹種植園的樹枝下走過去。在這些幾乎是悄悄的見面之後,一個美麗的孩子誕生了。我承認,即使是現在,看到那孩子的臉龐我也應該感到高興。茜多曾只言片語地悄悄告訴過我,這也是她告訴我的諸多秘密之一。

“你知道那個在哈登路上的漂亮姑娘的孩子嗎?”她說。

“是的。”

“她在每個人面前都把他誇耀一番。她自豪得發癲。她是個非同尋常的女孩兒。她是個人物。我見過她的孩子,只有一次。”

“那個孩子長啥樣?”

她做了一個弄皺孩子頭發的手勢:

“當然很漂亮。那一頭卷發、眼睛、嘴巴可真不錯。”

她咳了一聲,用雙手推開她想象中長著卷發的腦袋。

“最重要的是那嘴巴!啊!我真是不能……我走了,要不然我真會把他抱走。”

然而,我們附近的一切並不像這溫暖的田園生活一樣簡單:在松針鋪成的搖籃裏,默默不語的戀人不會在意秋天的霧氣或小雨,因為灰色母馬把毛毯借給了他們。

還有另一個情節,我至今還記著那個生動而又不那麽感傷的場景。我們過去把它稱為“比納德先生的故事”。當然我把故事主角的名字改了,那是一位身強力壯、頭發花白的父親。四十八年前的一個傍晚,他騎著自行車來到我家,要我哥去他家看看他的女兒。

“事情很緊急,”那人一邊說一邊喘著氣,他呼出的氣體夾著紅酒味兒,“我是住在X的比納德。”

他假裝要出門,又猛然把頭擠靠在半關著的門上說道:“我看,會是個男孩。”

我哥拿起他的藥箱,仆人把灰色母馬牽來了。

事實上,真是一個男孩,一個特別漂亮的孩子。但是我哥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位年輕的母親身上,那姑娘眼睛哭得腫腫的,像一只羚羊,面色憂郁。她非常勇敢,一直大聲哭喊,情緒像孩子一樣激動。在床邊還擠著三只略微年長的“羚羊”,而在爐火旁,面無表情的比納德先生正吩咐仆人燙些肉桂調制的紅葡萄酒。我哥注意到,在幹凈整潔的房間的黑暗角落裏有一個柳條編制的搖籃,上面蓋著上漿的簾布。比納德先生只留下了爐火和銅盆,用來檢查剛洗完澡的新生兒。

“這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孩子。”阿希爾向他確認說。

“我見過更好看的。”比納德先生高傲地說道。

“哦,爸爸!”三只年長的“羚羊”叫起來。

“我知道我在說什麽。”比納德先生辯駁說。

他拉開搖籃上的簾子。我哥原以為搖籃是空的,卻看見一個嬰兒,塊頭很大,完全裝滿了搖籃,在嘈雜聲中靜靜地睡著。一只“羚羊”走過來,溫柔地把簾子放下來。

我哥的任務完成了,他喝著自己辛勤工作掙來的溫過的酒。那個還動彈不得的年輕媽媽也在啜飲著。她很高興,笑了起來。接著,我哥向瞅著他看的一群人躬身告別,走了出去。他有些困惑和擔心。潮濕的泥土冒著熱氣,而在低低的霧氣上方,最早出現在天空的星星閃著搖曳的星光,宣告了霜凍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