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尊重:瑪麗蓮·夢露(第4/15頁)

但在她的演藝生涯中,她卻鮮少有機會接近自己作為一個工人——這一無比認同的身份。1951年的《夜間沖突》(Clashby Night)是個例外。夢露飾演一位魚罐頭工廠的女工。影片開頭,張開的漁網從天而降,拋撒入海,緊接著就是捕獲的海魚傾瀉在夢露管理的流水線上。這是夢露唯一一次扮演工人,同時這部片子也是少有的涉及工廠題材的好萊塢影片。夢露飾演的角色是個時常因工作弄臟自己雙手,同時毫不掩飾自己內心的女人。當她年輕的情人俘獲了她的芳心時,她卻打了他:“我覺得我要是做了你的妻子你一定會打我,不過我想讓你試一試——或者讓我看看其他人會不會也這樣。”當時的夢露剛剛嶄露頭角,和著名的芭芭拉·斯坦威克(Barbara Stanwyck)搭戲讓她壓力倍增。但影片演出的結果,是這個新人的風頭,大大蓋過了原本的主演。正是憑借這個夢想逃離工廠生活的女孩角色,她正式成了一個電影明星。有趣的是,這部令她圓夢的電影導演弗裏茨·朗(Fritz Lang)是以充滿諷刺的口吻,揭露了夢想本身的殘酷。影片中芭芭拉所扮演角色的情人是個電影放映員,他聲稱自己每天給電影明星“裝罐”(像女人們在罐頭廠裏那樣),明星們就像是流水線上的生魚一樣任他擺布。而對於這一諷刺本身,夢露在記者們面前評論道,“所以你不能對你的同事太好,不然你就有可能被擠壓致死。”

亞伯拉罕·林肯是夢露心目中的英雄之一。她曾描述自己在20世紀40年代末與七十多歲的比爾·考克斯(Bill Cox)一起在好萊塢大道散步的記憶。此時的她尚未成名,正在好萊塢經歷著孤獨的煎熬。而後者卻給她提供了無數幫助,讓她不再感到孤單。考克斯的年紀很大,大到見證過“好萊塢大道”曾是一片荒原,被印第安人看作“適合行走的地方”的時代。他對她講述了自己參加美西戰爭,以及追隨林肯的經歷。當然,夢露關於林肯最初的記憶,是當她還是個十四歲小女生時讀到偉大英雄故事時的激動。那時的她幾乎將林肯當成了自己的父親。而在她生命其余時刻,克拉克·蓋博偶爾也會扮演這個角色(因為她無從知曉自己的生父是誰,不幸中的萬幸,她可以隨意想象)。在20世紀50年代的美國,這樣的崇拜並不奇怪。1953年艾森豪威爾的總統就職舞會上,阿隆·科普蘭(Aaron Copl and)原本要指揮演奏自己的著名作品《林肯肖像》——那是他用管弦樂的形式,再現了林肯生命中重要時刻,素材包括了著名的《葛底斯堡演說》。但在舞會開始前最後一刻,這個節目卻被撤下,理由是這個節目是“反美國”的(真實的原因是如此紀念一位“平民英雄”大概會讓這樣一個坐滿了億萬富翁的場合變得不那麽和諧)。林肯這一形象對於夢露而言顯然是重要的。林肯的傳記作者卡爾·桑德伯格(Carl Sandburg),在夢露生命的末期成了她的朋友。在1962年的筆記裏,她評價桑德伯格的詩是“由人民寫成,為人民而寫的人民禮贊”。而對於夢露,桑德伯格則評價她是“非同一般的電影明星”,“她身上總有些民主的東西。”所以當《遊龍戲鳳》中的由夢露扮演的歌女勸誡巴爾幹王子應當多“民主”一些——“普選是好東西,民主的所有內容都是”時,夢露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在扮演自己。“普選很有趣,因為你永遠不知道誰會贏。”她向王子解釋道(那一刻像是在模仿盧森堡)。不過自不必說,在爛片《我與夢露的一周》中,盡管主創聲稱自己的影片是在談論“關於《遊龍戲鳳》拍攝的一切”,但這個重要的細節卻不見蹤影。

仰慕林肯,其實暗含了對美國“被拯救”時刻的懷念,同時也提醒人們,對自由的威脅,在這個社會裏始終是持久且嚴峻的。“林肯”同樣也曾在她的影片裏跑過龍套——那是在一部幾乎被人們遺忘的影片《讓我們相愛吧》(Let's Make Love)中。這部1960年的作品所闡釋的內容處於激進主義的邊緣。影片中伊夫·蒙當[11](Yves Mon-t and)飾演的億萬富翁,與夢露扮演的女演員墜入了愛河。事情的起因,是夢露所在的劇團準備要排演一部戲劇來諷刺這位億萬富翁,而他聽到了消息之後,決定要收購這家劇團[如果這部片子有什麽值得人們記住的地方,那就是盡管這是部喬治·庫克(George Cukor)的二流影片,卻記錄了伊夫·蒙當與夢露的銀幕戀情]。但當這位億萬富翁不請自來闖入排演現場時,他卻被選中在舞台上扮演“自己”。片子中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夢露所扮演的角色在他們所排演的諷刺戲中,面對面說出了自己對“億萬富翁”的看法:“不過是一只有錢的虱子,期盼著所有女孩一聽見他的名號就會放棄尊嚴,委身於他。”而當億萬富翁向她表明自己的身份時,女孩自然是不信的。為了“治愈”他的“妄想”,女孩告訴他,曾經有個演員因為長期扮演一個“不稱職的林肯”而中彈身亡。眾所周知,林肯是在劇院裏被暗殺的——一些人就此認為,這位身經百戰的總統大概並不適合和平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