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鋼琴與愛情(第4/6頁)

斯特凡說他是來履行他的許諾幫我學習德語的,做聽寫練習,斯特凡念一段文章,我速記,然後斯特凡再做語法修改。我們兩個認真地學習了一會兒,突然接吻上了,當兩個人再度分開時,已過去了兩個小時。我是在沉醉中度過那兩個小時的,不知斯特凡怎樣,因為當兩個人眼睛再度相對時,斯特凡又是那麽沉靜和不即不離了。

後來我們出去散步,初春的夜晚吹來陣陣涼風,我的心卻熱得要醉,那時我的戀愛經驗只有初戀,雖然不成功,但和中國的男朋友兩個人都是百分之百投入的,從一開始就沒有距離感。到德國後我遇到了馬蒂亞斯,他是那麽真誠而富有同情心,如今身邊的這個男人,我很為他著迷,但直覺告訴我他不可信賴,或者說,他保持著距離,不給我這份信賴。

斯特凡偶爾會用手扶一扶我的腰,我必須抑制住自己不倒在他的懷裏。“上帝啊,他就偏偏不真誠地擁抱我。”我痛苦地要叫出聲。我的直覺告訴我斯特凡不可信賴,這直覺千真萬確,但我卻柔情如水。

當斯特凡把我送回宿舍房間門口時,我依然感到自己的臉燒得通紅,迎面碰到的卻是斯特凡平靜的面孔和帶著笑意的眼睛,他溫柔地攬了一下我的腰,一只手從我的面孔撫下,另一只手隨即把我送了出去,轉過身去,他的手又從我的脖頸滑下,我的整個身體都要癱軟了。

上帝作證,斯特凡在和我調情,我拼了全身的力量把他推開。斯特凡要走,看到我失望的面容,他撫摸了一下我的頭:“梅,你知道嗎?對別的女人我能隨便,對你我不想。”我心裏痛苦地大叫:“你為什麽要對別的女人隨便,又為什麽不想對我隨便?”嘴上卻什麽也說不出。只問斯特凡是不是還會來看我,斯特凡說好,下周二來。雖然要熬一個周末,我還是快活地點點頭。

周二的晚上我守著一枝玫瑰苦苦地等,一遍又一遍地走出門去看斯特凡的窗口什麽時候亮起燈,深夜裏我等得胃一陣陣地絞痛,斯特凡窗口的燈卻始終沒亮過。

到了淩晨三點左右,我去敲斯特凡的門,手擡起時,我的手居然碰到了鑰匙,就在門上。我順手開了門,發現斯特凡已躺在床上了,他好像一點也不吃驚,靜靜地問:“梅,是你嗎?”我無聲地坐到床沿上,借著窗口透進的月光看了斯特凡一會兒:“我們不是有約會嗎?”我的聲音並沒有什麽氣憤。“哦,我忘了,去同學那兒聚會去了。”

一個忘記了約會的男人,你對他生氣又有什麽用呢?我心裏這麽想,說話聲音就冷了下來,音調不高:“斯特凡,我在你身邊躺一會兒,好嗎?”

斯特凡無聲地掀開被角:“梅,你在發抖,身體很熱。”

我回答:“我等你等得胃都疼了。”

斯特凡行雲流水般地開始撫摸我,這種撫摸介於性與無所謂之間,我不言語,感覺胃痛好了一些後,我起身離去。月光下斯特凡還是那樣靜靜的,也不言語。

經過這個晚上,我徹底放棄了“愛”,“情”卻更加放肆地奔騰。我對自己說:好吧,就不問過去和將來,不談責任和彼此擁有,放任地去享受他的溫柔,放縱自己的情和欲吧。

我變得輕松了,不再羞羞怯怯,不再壓抑自己的思念,想斯特凡就去看他,斯特凡似乎迅速感覺到了這一點,對我有時很冷淡,我難受,但也不知怎麽辦。我心裏想:愛情不是單相思,而是碰撞,斯特凡明明喜歡我,也明知我為他著迷,可他就這麽平靜地讓我獨自燃燒,而從兩個人之間的感覺來看,斯特凡對我不投入簡直是不正常的。

答案很快就有了,我發現斯特凡每個周末都回家。哪個男子不鐘情?如果他沒有別的女人,他一定會願意留在我身邊和我一起過周末。我默默地看到了這一點,並不去點破斯特凡,只是笑笑地告訴他和他在一起時自己是全心全意的,問斯特凡是不是也一樣。斯特凡望著我,眼睛稍微動了一下,說他和我在一起時就只想我,我說那我就滿足了,我把“滿足”這個詞拖得長些,斯特凡定睛地望了望我,似乎想說什麽,但終於沒有說出來。

後來,斯特凡主動告訴我,他有一個女朋友,相處很多年了,所以周末回家。出乎我意料的是,我說我不在意他有女朋友,其實我那時內心深處已決定不在意斯特凡。

斯特凡好像對我很是難舍,和我的關系就有一搭沒一搭地溫柔地往前走著,我們一起去看由杜拉斯的小說改編的法國電影《情人》,坐在斯特凡身邊,我平生第一次體會到什麽是情人,體會到情人不能真正擁有的痛苦。那之後的一段時間,無論是共同散步還是共同做飯,我們倆都會不約而同地哼《情人》的主題音樂,共同回味電影中的畫面。有時空氣突然凝固了,我們彼此對望,我覺得身體中烈火在燃燒,但是我總是咬著嘴唇對自己說:你是中國女孩,寧願獨自燃燒變成灰燼,也不許讓自己變成一堆無骨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