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4(第4/10頁)

那天晚上戴安娜前所未有的靚麗。她按照她名字的起源打扮成希臘人的樣子,穿著長袍和拖鞋,露出了長長的第二只腳趾。她的頭發高高盤起,綰成月牙形,肩膀上背著弓和箭。她說這些箭是用來射紳士的,雖然過了一會兒她又說其實是來射穿年輕女孩的心的。

我的打扮是個秘密,沒有給任何人看。我要等客人都來了以後再出現,給我的女主人一個驚喜。這套衣服算不上太漂亮,但我覺得是個明智的選擇,因為剛好和我送給戴安娜的生日禮物相稱。一年前她過生日的時候,我求她給我一筆錢好給她買禮物,然後給她買了個胸針,我想她非常喜歡。不過今年,我超越了自己。我悄悄給她買了個羅馬侍者安提諾烏斯[52]的大理石半身像。我是在卡文迪什俱樂部的一份報紙上讀到他的故事的,讀著我就笑了,因為我想到了自己——雖然安提諾烏斯的故事很痛苦,最後他自溺於尼羅河。早餐時我把半身像送給了戴安娜,她立刻就喜歡上它了,把它放在客廳的一個架子上。“誰能想到這男孩這麽聰明呢!”她在那之後不久說道,“瑪麗亞,肯定是你替他選的吧,是不是?”這會兒女士們都來了,我站在臥室裏,打扮成安提諾烏斯,在鏡子前顫抖。我穿著一件輕薄的古羅馬寬袍,長度到我膝蓋,系著羅馬式腰帶。我在臉上塗了粉,讓我的面色看起來更慵懶疲憊,又塗了些黑眼影。我在頭發上戴了一頂深褐色的假發,發卷垂至肩膀。我的脖子上圍著一圈蓮花——我可以告訴你,在倫敦的一月份弄到蓮花真是比什麽都難。

我還有個花環要獻給戴安娜,我把它圍在自己脖子上,走到門前,聽著差不多是時候了,就跑到戴安娜的衣櫥前,取下她的鬥篷緊緊裹住自己,又戴上帽子。然後我走到樓下。

我在大廳裏看到了瑪麗亞。

“南希,親愛的男孩!”她大聲叫我,巴夏的胡須襯得她嘴唇更紅潤,“戴安娜讓我來找你。大廳裏擠滿了女人,都是等著看你的重頭戲的!”

我笑了——一大群觀眾正是我想要的。然後她領我到房間裏去,我披著鬥篷,被領進了一個壁龕,站在天鵝絨的幕布後面。接著我脫下鬥篷,擺好姿勢,小聲對她說拉開流蘇的繩索,於是天鵝絨的幕布拉開,我登場了。當我走到客人們中間,她們都沉默了,看起來好像都知道我是誰。戴安娜正站在我希望的位置上——在安提諾烏斯的半身像後——揚起了眉毛。看到我身穿寬長袍,系著腰帶,女士們發出了嘆息,並竊竊私語。

我讓她們議論了一會兒,然後走向戴安娜,把脖子上的花環取下來給她戴上。然後我跪在她面前,執起她的手吻了一下。她笑了,女士們又交頭接耳起來,然後高興地鼓起掌。瑪麗亞朝我走來,牽起我寬長袍的一角。

“你今天晚上真是無價之寶啊,南希。是不是啊,戴安娜?我丈夫該有多仰慕你啊!你簡直就像是同性戀手冊裏的圖片!”

戴安娜笑了,說我的確是。然後她用手指摸了摸我的下巴,親吻了我,她吻得那麽用力,我能感覺到她的牙齒碰到了我的嘴唇。

然後客廳裏演奏起音樂,瑪麗亞給我端來一杯熱紅酒,用以搭配戴安娜的玫瑰煙。一個瑪麗·安托瓦尼特在人群中向我招手,然後握著我的手親吻起來。“Enchantée [53]。”她說。她真的是法國人,“你帶給我們的表演真是太精彩了,在巴黎的沙龍裏可見不到這樣的!”整個晚上似乎都很迷人,這也許真的是我作為戴安娜的男孩最成功的一幕。但是,盡管我計劃了這麽久,盡管我的服裝和真人秀大獲成功,我卻絲毫沒有從中得到樂趣。戴安娜似乎離我很遠,被別的事情占據了——畢竟這是她的生日。我把蓮花花環戴在她脖子上沒多久,她就摘了下來,說花環和她的衣服不配。她把花環放在架子的一角,它很快就掉下來了,過了一會兒我看到一位女士把其中一朵花別在自己的翻領上。我說不出來是為什麽——鬼知道——但是她對花環的不以為意令我生氣。另外,屋子裏熱得很,香氣也太熏人,我的假發越來越熱,還很癢,但是我不能摘下來,我擔心那樣會破壞我的裝扮。在瑪麗·安托瓦尼特之後,越來越多的女士過來跟我說她們有多麽仰慕我,但是一個比一個更醉更粗俗,我開始厭倦她們。我一杯接一杯地喝著熱紅酒和香檳,想和她們一樣醉,但是我並沒有越喝越高興,而是愈發憤世嫉俗起來,也許是我大麻抽得太多了。當一位路過的女士摸我大腿的時候,我粗暴地推開了她。“真是個小畜生!”她高興地叫起來。最後我半隱入陰影,一邊看著她們一邊揉太陽穴。胡珀太太在一旁的桌上倒熱紅酒,我看到她朝我這邊看,好像在對我笑。澤娜在女士們中間為她們遞送美味佳肴,但是當她的視線和我視線相遇時,我挪開了視線。那天晚上連她都讓我覺得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