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13

自那以後又過了兩三個星期。幸子和雪子還是經常出入井谷的美容院,而那位井谷也似乎常把雪子的事兒掛在心上。有一次,幸子上她那兒時,她問道:

“太太,您認識大阪的丹生夫人嗎?”

“井谷太太怎麽認識丹生夫人?”

“我最近才和她見過一次面。”據井谷說,不久前她參加某人出征的歡送會,經人介紹與丹生夫人認識了。兩人交談時,井谷偶然知道了她是幸子的朋友,兩人就談了一會兒蒔岡家的事。丹生夫人說:“我和蒔岡夫人是很要好的朋友,但是有很長時間沒見面了。記不清是什麽時候的事了,我們兩三個人曾經上蘆屋去拜訪過她,當時她患了黃疸病躺在床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已經三四年了。”

聽她這一說,幸子回憶起來確有此事。當時,丹生夫人和下妻夫人一道來的,還有一位,幸子忘記了她的姓名,是一位十足時髦、喜歡裝腔作勢的東京的太太,她剛從美國回來,說起話來句末的發音怪腔怪調的。幸子帶病勉強接待她們,所以一反常態,待客不無簡慢之處,匆匆把她們打發走了。也許是生氣了,自那以後,丹生夫人再也沒來過。

“啊,對了,對了,當時我對丹生夫人非常失禮,她可能有意見了吧?”

“不,不但沒意見,她還談到了雪子小姐,說不知那位妹妹怎麽樣了,如果還沒婚配的話,她倒是有個理想的對象。還說,因為剛才提到了雪子小姐,她才突然想起來,如果是那個人的話,雪子小姐也許正合適。”井谷就這樣一點點地給幸子吹風。井谷接著說:“我和丹生夫人是初次見面,又不知這位夫人心目中的‘理想對象’是個什麽樣的人物,但是我想既然她是太太的好朋友,相信她也無妨。所以我就拜托她無論如何幫一幫雪子小姐。據她說,那個人是醫學博士,前面的太太已經去世了,只留下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兒,此外沒有任何拖累。他本職是醫生,但是現在沒幹這一行,在道修町[155]的一家制藥公司當董事。我聽丹生夫人說的就是這些,似乎條件還不錯,所以我當場就對她說:‘要是用得著我,我一定盡力而為。務必請您把那位先生介紹給雪子小姐。按說蒔岡家也不會像從前那樣提苛刻的條件了。聽您這一說,我看還是事不宜遲。’丹生夫人說:‘那我先去弄清一下對方的意向。’我說:‘那倒也是,不過,我們安排他倆見個面行不行呢?’她說:‘估計對方不會有異議,即使不同意我也會把他拖來,所以,男方毫無問題。蒔岡家這邊就請您去辦吧。隨便在哪家飯店讓他們見見面,一起吃頓飯,地點在大阪,時間最好在兩三天內。具體的時間、地點我再打電話和您商量。’我說:‘那太好了,蒔岡太太也一定很高興的。’臨分手時,我還反復叮囑她:‘我一定等您的消息。’我想這幾天準會有電話來,那時我再到府上拜訪。”

這一天,幸子只聽了個大概就回來了。她想,丹生夫人也好,井谷也好,都是性子急而富有執行力的人,這件事大概不會沒有下文。果然,三天後的上午十點左右,井谷打電話來了,她說:“關於前幾天談的那件事,剛才丹生夫人打來電話,定在今天下午六點到島之內的吉兆[156]日本餐館見面,希望我陪雪子小姐去。您認為怎麽樣呢?丹生夫人還說,希望雪子小姐心情輕松一點,權當應邀去吃頓簡單的晚餐。丹生夫人還建議,最好是小姐一個人去,如果府上有人陪同的話,就請你家先生去得了,太太您就甭去了。因為有您這麽個像孔雀開屏似的人在場的話,小姐的印象就被沖淡了。對這一點我也有同感,就請您這樣辦吧。我在電話中談這樣的事有失禮貌,不過,前幾天已經大體上征得您的同意,而且是件急事兒……”聽她那口氣似乎是要等立刻答復似的。幸子回答說“等一兩個小時我再答復您吧”,請井谷暫時把電話掛上了。

幸子對雪子說:“你覺得怎麽樣呢?今天剛聽說,就要去見面,這樣心急火燎,實在不合我的性格。不過,從那以後井谷始終把你的事放在心上,我們應當感謝她的這番好意。再說,丹生太太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了,對我們的情況也相當了解,所以,如果是不般配的人,她也不會介紹的。”雪子說:“不過,僅憑前幾天那一番話,我覺得還靠不住。哪怕打電話也行,請你再直接詳細問問丹生夫人。”於是幸子給丹生夫人打了個電話,問了對方的各種情況。

據丹生夫人說,那人叫橋寺福三郎,靜岡縣人,有兩位哥哥,也都是醫學博士。他本人曾留學德國,家住大阪天王寺區烏之辻,是租的房子。他現在和女兒兩個人生活,雇用了女傭。女兒在夕陽丘女子學校[157]讀書,長得像他已故的夫人,是個容貌出眾、純樸天真的孩子。所以說,他們兄弟都是有地位的人,在故鄉也是名門世家,估計他也分到了一些財產,他本人在東亞制藥公司擔任董事,收入一定可觀,看來生活也很闊綽。他風度翩翩,儀表堂堂,相貌算得上是個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