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30(第2/3頁)

特別喜愛吃鯛魚的幸子,一經妙子介紹後,一下子讓這裏的壽司迷住了,成了這裏的常客。實際上,雪子受這裏的壽司誘惑的程度與幸子不相上下。稍許誇張點說,把她從東京吸引到關西來的種種牽引力中,也許可以說也有這家的壽司。當她人在東京而心向關西馳騁時,最先想到的是蘆屋的家,這個自不必說,而在頭腦裏某個角落,總不時浮起此處店堂的模樣,老板的神態,以及在他的菜刀下仍然一蹦老高的明石鯛和對蝦。雪子本來屬於“西餐派”,並不是特別喜歡吃壽司。但是,在東京住上兩三個月,老是吃紅肉生魚片,她舌尖就想嘗嘗鮮美的明石鯛了,那切口像螺鈿一樣瑩瑩閃光的美麗的白肉,在眼前時隱時現,這時她會產生奇妙的聯想,似乎同時看見了阪急線沿線的明麗風光和蘆屋的姐姐、外甥女的面影。貞之助夫婦也察覺到雪子在關西的樂趣之一是品嘗壽司,所以,在她住在蘆屋期間總要邀她來這裏一兩次。這種時候,貞之助就坐在幸子和雪子之間,不時悄悄為妻子和兩位妻妹傳杯遞盞,以免引人注意。

“好吃,真好吃……”妙子剛才一直在贊不絕口地吃著,而雪子在悄沒聲兒地彎腰喝貞之助斟的酒。

“姐夫,”這時,妙子對貞之助說,“……這樣好吃的東西,也請他們來嘗嘗就好了。”

“真的,”幸子也贊同地說,“把基裏連科和老太太邀來就好了。”

“這我也不是沒想過,可是考慮到突然增加這麽多人坐不坐得下,又不知道他們吃不吃這種東西……”貞之助說。

“說什麽呀?”妙子說,“西洋人也喜歡吃壽司,對吧,老板?”

“對!他們吃壽司。”這時,老板正張開在水中泡脹的五根大手指,把活蹦亂跳的大對蝦按在砧板上。“我們店裏經常有西洋人來。”

“悅子她爸,舒爾茨太太不是吃過什錦壽司飯嗎?”幸子說。

“是的,不過,那天的什錦壽司飯裏沒有放生魚片。”

“生的也經常吃。不過,有的生魚他們吃,有的不吃。金槍魚他們就不怎麽吃。”

“嗬,為什麽呢?”證券公司的老板插嘴問道。

“不知道為什麽,金槍魚、松魚,這些魚是不吃的。”

“喂,姐姐,那位盧茨先生——”一個年輕的藝伎滿口神戶口音,小聲地對老藝伎說,“他光吃白肉的生魚片,紅肉的一點兒也不沾。”

“嗯,嗯。”老藝伎正掩著嘴用牙簽剔牙,對她點頭說,“西洋人大概是看那紅肉生魚片的模樣感到惡心,所以不太吃。”

“的確是的。”證券公司老板說。

貞之助也接著說:“在西洋人看來,在雪白的米飯上放些看不出原形的血紅的生魚肉,確實叫人惡心吧。”

“喂,小妹。”幸子隔著丈夫和雪子瞅著妙子說,“要是讓基裏連科老太太來吃壽司,她會說什麽呢?”

“不行,不行,在這裏可不能學。”妙子強忍著沒有模仿“老太太”的口吻。

“今天,你們幾位到船上去了嗎?”老板一邊說著把蝦肉切開,每隔五六分寬切一刀,再放在飯團上,隨後在妙子和雪子、貞之助和幸子面前各擺了一份。去頭的大對蝦壽司如果他們一人吃一份,其他的壽司就吃不下了,所以只好兩個人吃一份。

“是的,去送一位朋友,順便看了沙恩霍斯特號。”

貞之助從裝鹽的小瓶裏倒出混合了味精的佐料粉,撒在那還在顫動的對蝦肉上,順著切口挾起,送進口中。

“德國船雖說是豪華客輪,比美國的還是差遠了。”幸子說。

“真的。”妙子說,“比上次那條柯立芝總統號差遠了!那條船通體潔白、色調明快,可是德國船漆得陰森森的,活像條軍艦。”

“小姐,請您快點吃啊!”老板的老毛病又來了,他見雪子盯著眼前的壽司還不動筷子,便催促道。

“雪姐,你在做什麽?”

“這蝦還在動呢……”雪子到這裏來吃壽司時,最為難的是必須和其他客人吃得同樣快。而且,對於這種切成一段段後蝦肉還在瑟瑟顫抖的、被老板稱為“活壽司”的東西,雖然雪子對其喜好不亞於鯛魚,但是它還在哆嗦著,總覺得惡心,一直要看到它不動了才敢吃。

“就是活的才值錢嘛!”

“快吃吧,吃下去也不會變成妖精。”

“對蝦即使變成妖精也沒什麽可怕的。”證券公司老板打趣道。

“對蝦倒不怎麽可怕,不過,吃青蛙才可怕呢!是吧?雪子。”

“嘿,有那樣的事嗎?”

“嗯,你是不知道的,我住在澀谷的時候,有一次,姐夫請我和雪子上道玄坂的烤肉串店。雞肉串呀什麽的倒沒什麽,最後又殺青蛙來烤,殺青蛙的時候青蛙呱呱直叫,我倆臉都嚇白了,雪子說她那天一整夜都聽見青蛙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