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23

玉置女士一月就要出發,現在十一月上旬已過,妙子焦急不安了,她委婉地問幸子:“二姐夫什麽時候去東京?”貞之助大概每兩個月上京公幹一次,但是不湊巧,前一段時間沒有機會。看過《鏡獅子》幾天後,貞之助才要去東京兩三天。

貞之助出差總是很倉促,這一次也是動身前一天下午,因其他事情從事務所打電話給幸子時順便告訴她的。幸子想,讓丈夫怎樣和姐姐姐夫說呢,有必要仔細考慮。因此,她給在工作室的妙子打電話,叫她立刻回來商量。

妙子想去法國學習,成為出色的洋服裁剪師,這個願望中還有一個隱衷:將來和奧畑結婚後,有朝一日說不定要自己來養活奧畑。因此,基於這樣的考慮,從邏輯上說,首先必須要姐姐姐夫承認這個前提,即妙子和奧畑結婚。這樣一來事情就麻煩了,時間太短了操辦婚事已經來不及,而轉達意見的貞之助也不願意承擔如此重任。在妙子看來,眼下只要能出國就行,也不願意橫生枝節。因此,現在最好避而不談婚事。那麽,要貞之助怎樣跟他們說呢?幸子認為妙子可以這樣說:自己過去因戀愛問題被報紙宣揚過,雖然不是自輕自賤,但總覺得不能嫁到富貴人家去,所以想成為一個能獨立生活的職業女性。話雖如此,如有好對象還是可以出嫁,有一門職業多少是個有利條件。出國弄回一紙文憑,也許可使那些認為她是不良少女的人刮目相看,有助於恢復名譽,因此務必請求他們允許。至於出國動用的費用,將來即算結婚,也不想再要嫁妝了。以上主要是幸子的主意,而妙子也無異議,她說,二姐認為哪種說法好,就拜托二姐夫那樣去說好了。

然而,那天晚上幸子向丈夫托付這番使命時,又加上了自己的幾點意見。幸子認為最好讓妙子盡可能地疏遠板倉和奧畑,所以熱切希望妙子出國,雖然妙子自己另有出國的理由。幸子從未將板倉的事向包括丈夫在內的任何人透露過,所以她只囑托丈夫順便把奧畑的事告訴姐姐、姐夫,就是最近奧畑曾到蘆屋來過一兩次,為了他和妙子的婚事請求諒解;幸子見了他後覺得他表面上裝出一副誠懇的樣子,但往日的純樸已喪失殆盡;根據貞之助暗中調查,發現他經常出沒於花街柳巷,茶樓酒館,諸如此類的行為證實他不像一個前途有望的青年。

幸子還囑咐貞之助對姐姐姐夫這樣說:現在妙子想學習裁剪技術,這是件好事,索性成全她的願望讓她出國。妙子已有二十八歲,決不會像當年那樣魯莽行事了。因為一度有過錯失,暫時把她安頓在奧畑手伸不到的地方才安全。幸子想,反正要他們拿出來的錢是妙子自己的,照說本家不會心痛。但是,凡事消極保守的本家,不會輕易答應一個女孩子出國,所以她要貞之助嚇唬嚇唬他們,就說萬一妙子再私奔了可不得了。

貞之助為此特意在東京多待了一天。第三天下午,選在兩點左右去澀谷,因為他想姐姐要比姐夫好說話些。姐姐大致聽完後說:“意思我都明白了,但是我不能做主,等聽了辰雄的意見以後,我再寫信答復幸子。如果小妹著急的話,我會盡量早點回信。為妹妹們的事三番五次讓你操心了,非常抱歉。”既然姐姐這樣回答了,當然不可能立即得到答復,所以貞之助只是把姐姐這些話帶回來了。幸子知道姐姐盡管這麽說了,但她性子慢,姐夫也是優柔寡斷的人,估計不會很快有回信。果然,過了十多天還是音訊毫無,終於到了十一月下旬。幸子要貞之助寫信催一催,貞之助推托說我已經開了個頭,以後的事我就不管了。不得已,幸子親自寫了封信去問姐姐“小妹的事到底怎麽辦?要去的話一月就得出發了”,但是,仍然如石沉大海。幸子對妙子說:“事到如今,你自己去一趟東京吧,這樣會快些。”妙子也決定了兩三天內動身去東京,而到了十一月三十號,幸子終於收到了如下這封信:

幸子:

自那以後一直沒有給你寫信,你們一切都好嗎?聽貞之助說小悅的神經衰弱情況已有好轉,我也就放心了。今年也沒剩多少天了,我將在東京迎來第二個新年。一想到那令人恐懼的寒冬正漸漸逼近,便不寒而栗。據麻布的那位嫂子說,要經過三年才能適應東京的嚴寒,她搬到東京後的三年間,一直不停地害感冒。這樣看來,你住在蘆屋那樣的好地方多麽幸福!

關於小妹的事情,上次承蒙貞之助在百忙中特意前來關說,十分感謝。經常讓你們為妹妹們的事情操心,真是過意不去。本來應該早點回信,但是每天忙於照料孩子們,連安靜下來拿筆的工夫都沒有,所以才拖到了今天。還有就是你姐夫的意見與你們相反,有負你們的一番美意,我也難於動筆,以致一拖再拖,請多多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