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18

她們從大黑屋返回濱屋旅館後,又一直閑聊到傍晚,姐姐才回去。因為那天晚上阿春救了孩子,姐姐十分喜歡她,也是酬勞的意思吧,臨行時她提議讓阿春和阿久去日光遊覽一次。實際上阿久當初老說要回大阪,姐姐為了挽留她,早就許願讓她去日光玩一趟。只是找不到合適的旅伴才拖延到現在,現在正是一個好機會。姐姐說:“就叫阿春陪她去吧,我也沒去過日光,聽說乘坐從淺草開出的東武線電車,下車就有公共汽車接送,從東照宮到華嚴瀑布,再到中禪寺湖遊覽,當天就能返回。你姐夫也說務必讓阿春去玩一趟,費用由我們負擔。”

幸子覺得這似乎太便宜了阿春,可是,不讓她去阿久也去不成,也怪可憐的。而且,阿春好像也聽到了點風聲,也高興壞了,若不允許她去豈不是自己的過錯。不管怎樣,還是聽憑姐姐安排吧。

第三天早晨,姐姐打來電話說:“昨天晚上跟她們說了去日光的事情,兩個人樂得一夜沒睡,今天一大早就走了。雖然讓她們做好了當天回不來的準備,不過預計今天晚上七八點鐘前就能趕回來。另外,雪子說她就要上你那邊去。”幸子想,雪子來了三個人可以去看美術院的院展和二科展[99],幸子一邊想著放下了話筒。這時女傭從隔扇縫隙間塞進來一封快信。悅子詫異地撿起了信,看了看信封背面,不聲不響地放在母親正憑靠著的桌子上。幸子一看,顯然不是丈夫的筆跡,長方形的西式信封上寫著“濱屋旅館蒔岡幸子夫人親啟”。幸子頗感奇怪,因為除丈夫以外沒有誰會向東京這家旅館寫信來。一看信封背面的寄信人是“大阪市天王寺區茶臼山町二十三號 奧畑啟三郎”。

她避開悅子好奇的視線,急忙剪開信封,裏面是三張折成四折的硬質的西式信箋,正反面都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她展開信箋時,好像聽有聲電影一樣,那信紙嘩啦嘩啦直響,而信的內容卻是她完全意想不到的。全文如下:

拜啟

突然寄上這封信,請原諒我失禮之處。明知姐姐看到此信定會驚惶,但我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我近來一直想寫封信給您,但擔心在中途被小妹截獲,所以才拖下來了,今天在夙川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小妹,得知姐姐現在東京,跟悅子兩人住在築地的濱屋旅館。濱屋是我一位朋友上京的宿處,所以我知道其地址。因此,確信信件可到您手中,不顧失禮,急忙寫成此信寄上。

我想盡可能寫得簡單一些,首先講講我的懷疑。現在,這也許只是我一個人的懷疑而已,近來小妹與板倉之間似乎有什麽關系。不過,當然只是精神上的,為了小妹的名譽,我不願意臆測他們的關系已經超出了這個範圍,但是他們兩人之間至少也萌發了戀愛的苗頭。

我意識到這件事是在那次水災之後。事後回想當時的情況,覺得板倉跑去救小妹,其中頗有蹊蹺。在那種情況下,為何板倉置自己的家產與妹妹於不顧,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小妹呢?無論如何不能認為他僅僅出於好心。首先,他怎麽知道小妹當時在裁剪學院?他似乎和玉置女士也極為親近,這難道不很奇怪嗎?很可能他經常出入裁剪學院,在那裏和小妹幽會,或是取得聯系吧?我對此曾作過調查,掌握了證據,在此就不記述了,等必要時我再告訴您。更主要的是請姐姐另行調查,我想恐怕還會有許多意外的發現。

我產生這種懷疑以後,也曾質問過小妹和板倉,他倆都堅決否認。然而奇怪的是,從我提出這件事以後,小妹總是躲著我。她很少到夙川去;我往蘆屋府上打電話,多半是阿春出來接電話說小妹不在家,不知是真是假。而板倉說的都是幾句現成的話,什麽從水災以後和小妹只見過一兩次面,並說今後會注意不使我再產生疑慮等。盡管他這麽說了,我還是進行了調查。自水災以來,他不是幾乎每天都去蘆屋府上嗎?他不是和小妹兩個人去海濱遊過泳嗎?這是我用某種方法一一了解到的事實,他別想瞞得過我。板倉也許使您認為,是我叫他當我和小妹之間的聯絡人,殊不知我從未要他這樣做過。他和小妹如有見面的必要,也只有攝影的事要商量,而最近我已禁止他為小妹照相,所以這項工作也沒有了。然而,最近他到府上去得越來越頻繁了,小妹也幹脆不到夙川去了。雖然那樣,有尊夫婦從旁監督倒也未嘗不可,但不幸的是,眼下姐夫早出晚歸,而姐姐、悅子甚至阿春都在東京,會不會發生什麽事情,真令人萬分擔憂(姐姐肯定不知道,姐姐不在家時他每日必去府上)。小妹為人穩重可靠,不會出什麽差錯,可是板倉這個人卻完全不可靠。總之,他曾漂洋過海到美國去,在那裏做過五花八門的事情。姐姐也知道,他很有些手腕,只要有機可乘,無論什麽家庭他都能鉆進去賴著不走。至於向人借錢呀,欺騙女人呀等,那是早有定評。他做學徒時我就認識他,所以對他很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