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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假裝生病嗎?我想逃避,但又覺得如果那樣我一定會很痛苦,我身體好好的,非常渴望參加那場舞會,就像娜塔西亞要去和安德烈王子或者庫拉金王子跳舞,但是我卻不得不一個人待在宿舍裏,盯著天花板,聽著外面傳來的音樂,還有人們聊天和歡笑的聲音。最後我做出了一個選擇,一個可能會讓我丟臉的選擇,但我確信自己不會後悔。我洗了洗頭發,把頭發紮起來,塗了口紅,穿上了我僅有的兩件衣服中的一件,帶上唯一一件起眼的東西——我的藍披肩。

我去參加舞會了,剛開始我很不自在。我的著裝並非沒有一點好處,起碼這樣不會激起別人的嫉妒,反而會讓別人有愧疚感,給了我更多的照顧。有好幾個我認識的女生都好心地給我作伴,男孩子也經常請我跳舞,讓我忘記了自己的窘迫。除此之外,那天晚上我還認識了弗朗科·馬裏,他長得不怎麽樣,但非常風趣,也很聰明,他比我大一歲,是個厚臉皮的家夥,花錢如流水。他是雷焦艾米利亞省有錢人家的兒子,是一個活躍的共產黨,但對於自己黨派的社會民主傾向持有批評態度。後來,我和他度過了大部分的空閑時間。他給我買各種各樣的東西:衣服、鞋子、新大衣還有新鏡框,讓我的眼睛還有臉都露出來了,還有很多政治文化方面的書,那是他最關注的問題。從他那裏,我知道到了斯大林時期的可怕歷史,他促使我閱讀了托洛茨基的作品,因為那些書籍,我建立了一種反斯大林的態度,我相信在蘇聯——革命被中斷了,需要重新開始。

他掏錢讓我第一次出國旅行,我們去了巴黎,那裏召開了一次全歐洲青年共產黨大會。但我沒有機會好好看看巴黎城,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在煙熏火燎的地方度過。對於巴黎,我的印象是:街道要比那不勒斯和比薩的絢麗,還有非常刺耳的警笛聲。讓我驚異的是,巴黎不但街上有很多黑人,而且在弗朗科發表講話的地方,也有很多用法語發表長篇大論的黑人,他們發言之後,很多人都為他們鼓掌。當我把我的經歷告訴帕斯卡萊時,他根本無法相信,他說,想不到是我,的確是我,經歷了這些事情。隨後他陷入很尷尬的沉默,我告訴他我讀的書,我已經是個托洛茨基主義者了。

和弗朗科在一起,我也養成了一些習慣。這些習慣後來一些老師也談過,也指出來過,這些習慣在我身上根深蒂固:即使是在讀科幻小說,也要用“研究”這個動詞;對於每一種研究過的資料,都要做一些資料詳細小卡片。每次當我讀到那些講述社會不平等的文章或者片段時,我都很激動,然後收集下來。他很重視對我進行“再教育”——他用的就是這個說法,我很樂意接受他的教育,但最大的遺憾就是,我沒辦法愛上他。我很喜歡他,我喜歡他不安的身體,但我從來都沒有覺得他是在我生命中必不可少的部分。我對他僅有的一點喜歡,也在他被大學開除之後消失了:他有一門考試得了十九分,後來被學校開除了。有那麽幾個月我們一直在通信,他還想再考進來,他說他這麽做是為了和我在一起。我鼓勵他再次參加考試,但是他失敗了。我們又通了幾次信,後來就很長時間都沒有再聯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