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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拉對於我和尼諾的談話也很在意,當他說得太多時,她會有些失去耐心,會對尼諾說:“你今天沒有讀到什麽有意思的東西嗎?”尼諾會很高興地微笑著,開始漫無邊際地談起來,也就是說,他會談論他最關注的問題。他說呀說,說呀說,但是我們之間從來沒有真正的沖突:我幾乎總是贊同他的觀點,假如莉拉插話,也只是一些小小的分歧,只是一帶而過,從來都不是激烈的反對。

有一天下午他提到了一篇文章,那篇文章激烈地批判了公立學校的運作,然後他馬上談到了我們一起上過的城區小學,還說那所學校很糟糕。我同意他的看法,說我們犯錯誤的時候,奧利維耶羅老師經常用教鞭打我們的手,還有那些強壓到我們頭上的各項競賽。但讓我吃驚的是,莉拉說整個小學教育對她來說非常重要,她用一種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聽到過的意大利語,贊揚了我們的老師,她說得非常準確、認真。尼諾沒有打斷她的話,只是非常仔細地聽著,最後泛泛地總結了一下:我們每個人的需求不同,同樣的教育可以滿足有些人的需求,但對於有些人來說可能是不夠的。

還有一次,莉拉非常禮貌地提出了她的反對意見,也用了很標準的意大利語。我覺得我們越來越贊同的一種觀點就是,在一定的時期內對社會進行有效的幹涉,可能會解決一些問題,消除社會上的不公現象以及各種沖突。我很快學會了這種分析方法——在這一點上,我一直很擅長。每次尼諾提出他在這本書或者那本雜志上看到的問題——殖民主義、新殖民主義和非洲問題,我都會應用這個模式來分析。但有一天下午,莉拉慢慢地對他說,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避免富人和窮人之間的矛盾。

“為什麽?”

“那些在下面的人想上來,那些在上面的人想待在上面,無論通過什麽方式,最後的結局都是相互唾棄,拳打腳踢。”

“正是這個原因,我們才要在發生暴力事件發生之前解決問題。”

“怎麽解決?把所有人都拉上去,或者把所有人都壓下去?”

“要在各個階層找到一種平衡。”

“平衡點在哪裏?下面的人和上面的人會在中間碰面嗎?”

“可以這麽說。”

“上面的人願意下來一點?下面的人放棄上到最高點的期望?”

“假如努力解決所有問題,就會達成這個結果。你覺得呢?”

“我不這樣認為。這些階級之間不會像玩牌一樣,他們會鬥爭,直到流盡最後一滴血。”

“這是帕斯卡萊的想法。”我說。

“現在我也這麽想。”她非常平靜地回答說。

除了少數幾次面對面的交談,莉拉和尼諾的交流基本上都是通過我的。莉拉從來不會直接和尼諾對話,尼諾也一樣,好像他們彼此都覺得很尷尬。我覺得莉拉在面對布魯諾時,就從來不會有這種不自在的感覺,盡管布魯諾不愛說話,但他很客氣,溫和地稱她為卡拉奇太太,這讓他們有一種親切熟悉的感覺。比如說有一次我們幾個人一起遊泳,讓我驚訝的是,尼諾沒有像往常一樣遊得非常遠,讓我很擔心。莉拉請求布魯諾,而不是請求尼諾向她演示一下,在遊泳時什麽時候需要擡起頭來呼吸。布魯諾馬上演示了一遍,尼諾覺得很不悅,因為他很擅長遊泳卻沒有受到青睞,他開布魯諾的玩笑,說他胳膊很短,遊泳的時候節奏掌握不好,然後他給莉拉演示了正確的姿勢,她非常仔細地看著,馬上模仿他的樣子遊了起來。最後,莉拉遊泳的姿勢被布魯諾稱為伊斯基亞島的埃斯特·威廉姆斯13,他想說她遊得很棒,就像電影裏的遊泳女神。

到了那個星期快要結束的時候,我記得那是一個非常晴朗的星期六早上,空氣很涼爽,一路上全是濃烈的松樹的氣息。我們剛來到沙灘上,皮諾奇婭就直言不諱地說:

“薩拉托雷的兒子真是讓人難以忍受。”

我非常小心地捍衛了他,用一種節制的語氣說,當一個人學習的時候,會對一些東西產生熱情,感覺到有必要把自己的激情傳遞給別人,他就是這樣的人。莉拉並不是很認可我,她說了一句讓我感覺很刺耳的話:

“假如從尼諾的腦子裏去掉他讀的東西,那就什麽也不剩下了。”

我馬上反擊說:

“不是這樣的,我了解他,他有很多優點。”

皮諾奇婭充滿熱情地支持莉拉的看法。但莉拉並不喜歡皮諾奇婭的贊同,她說她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她馬上把那句話翻轉過來了,就好像她說出那句話是為了做個實驗,現在聽她的意思,好像她很懊悔自己剛才所說的,正在極力挽回。她解釋說,像他這樣的人,總是考慮那些大問題,假如可以的話,他可以把一生都投入到這些問題上,不受別人幹擾,不像我們總是想著我們自己的問題:金錢、家庭、丈夫、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