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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星期都是在漫長的等待和短暫的相處中度過的。那兩個小夥子有自己的時間安排,他們嚴格遵守著自己的時間表:早上六點起床,一直學習到午飯時間,下午三點步行到我們見面的地方,晚上七點離開,吃完晚飯繼續學習。尼諾從來都不會一個人出現,他總是和布魯諾一起來,盡管他們倆性格完全不同,但他們相處得非常和諧,尤其是面對我們時,他們好像能從彼此的身上汲取力量。

皮諾奇婭卻很快就對他們的和諧提出了質疑,她認為他們並非好朋友,關系根本沒有那麽鐵。她覺得他們的關系是建立在布魯諾的耐心上,因為他的性格很好,能接受尼諾,並且毫無怨言,尼諾一天到晚嘴裏冒出來的那些廢話簡直讓人頭大。“是的,廢話連篇。”她又重復了一遍,但隨後她向我道歉了,說她不該用諷刺的語氣說到我非常喜歡的那些話題。“你們都是學生,”她說,“你們當然能夠相互理解,但你們至少讓我表達一下我的感受。”

她的那些話讓我很享受,有莉拉在場,這好像對我是一種認可,她是一個沉默的證人,證明了我和尼諾之間存在一種排他的關系,一種別人很難介入的關系。有一天,皮諾奇婭用一種鄙夷的語氣對布魯諾和莉拉說:“我們讓他倆談論他們的學問吧,我們去遊泳,今天水很棒!”談論學問?很明顯她就是說,我們談論的事情並非出於真正的興趣,我們只是做做樣子。我對這種說法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抵觸,但這話讓尼諾受到了刺激,他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他忽然站起來,第一個沖進海水裏,根本就不管水溫怎麽樣,他往我們身上撩水,我們邊求他趕緊停手,邊哆哆嗦嗦地下了水,他去和布魯諾打水仗了,假裝要淹死對方。

我想他就是這樣,充滿了偉大的思想,只要他願意,也可以非常有趣,非常愉快。為什麽他在我面前總是一副嚴肅的模樣?是不是加利亞尼老師讓他以為,我只對學習感興趣?或者是,因為我的眼鏡、我說話的方式給了他這種感覺?

從那時開始,我為我們度過午後的方式感到懊悔,因為我們一直在緊張地聊天,他迫不及待地表達自己的想法,我也焦急地想說出一些概念,想得到他的認同,再也沒有那種他拉著我的手的時刻,他也沒有再邀請我坐到他的毛巾上。當我看到布魯諾和皮諾奇婭為一些很簡單的事情哈哈大笑,我很嫉妒他們。我多想和尼諾一起,像他們那樣哈哈大笑,我什麽也不想要,只希望我們能親密一點,就像皮諾奇婭和布魯諾那樣就行,我並不奢求太多。

莉拉好像在想自己的事兒,整個星期她都表現得很平靜。早上的大部分時間她都耗在海水裏,總是在距離岸邊幾米遠的地方,在和海岸平行的一條線上遊來遊去。皮諾奇婭和我陪著她遊泳,我們還是繼續在教她,雖然她現在比我們都遊得好。但我們很快會覺得很冷,跑到滾燙的沙子上躺著,但她還是會繼續在水裏練習,不慌不忙地伸長手臂,輕盈地劃動雙腿,節奏很優美,就像薩拉托雷教給她的那樣。在太陽底下,皮諾奇婭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嘟囔著說,莉拉在任何事情上都很誇張。我則經常直起身子,在沙灘上對莉拉喊道:“不要再遊啦,你在水裏已經待了太長時間了,會感冒的。”但莉拉根本就不聽我的勸告,只有在渾身發青,眼睛發白,嘴唇發紫,手腳都起皺的時候,她才從水裏出來。我拿著她的毛巾,在岸上等她,她的毛巾被太陽曬得很熱,我把毛巾放在她的背上,使勁兒幫她擦幹。

兩個小夥子來時——他們每天都來,一天都沒落下,他們要麽和我們一起遊泳,但莉拉通常拒絕下水,她會坐在一塊浴巾上從岸上看著我們;要麽大家一起去散步,她總是一個人落在後面撿貝殼,假如我和尼諾談起世界大事,她會非常專注地聽我們說,但很少插嘴。這麽一來二去,形成了一些小小的習慣,大家也都遵守這些常規,這讓我感到有些驚奇。比如說,布魯諾來的時候總是會帶一些冷飲,那是他路上在一個公共浴場的水吧裏買的,有一天皮諾奇婭注意到布魯諾給我買了一瓶汽水,但通常我都喝橙汁,我說:“謝謝,布魯諾,這也可以。”但皮諾奇婭讓他去換一個。比如說,皮諾奇婭和布魯諾在下午的某個時刻會去找新鮮的椰子,盡管他們總是讓我們陪他們去,可莉拉從來也沒有想著陪他們,我和尼諾也一樣。他們走的時候身上還是幹的,可回來的時候身上已經被海水打濕了,他們有時候會帶來果肉白白的椰子,有時候會忘記買,這時候莉拉會問他們:“今天的椰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