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下了天生山,就是一腳踏入了紅塵俗世中。

沒有船等在綠玉湖畔,方天至就繞湖而走;走啊走的,就在太平鎮更遠外,見到了許多更大的市鎮,更稠密的人煙,更多的湖海豪士,各個挎刀挽劍,出入朱門大戶、酒肆茶樓,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血濺三尺。

方天至與他們不同,他則竹翠鬥笠,僧袍芒鞋,手裏捧只缽,腰上別支笛,四處含笑化緣,一言不合擼起袖子就幫人做好事。此時他年有十四,武功造詣卻已恢復到了往世巔峰,然而一路迎著腦後五光十色的江湖人士走來,竟半點沒有用武之地——

沒有一個人看他這禿驢不順眼,上前找事。

邪了門啊……

天生山地處閩中,十分偏僻。方天至此番北上中原腹地,沿途經過江贛、鄂東,及至河南境內,一路平安無事;縱然有剪徑劫道的,他單憑力大無窮,一手拎一個扔飛到草叢河灘裏,也就解決了。如此說來,仍是沒在江湖上混出甚麽名堂來,聲望值還是靠做好人好事混起來的。

這一天,方天至輕車熟路地走在官道上。這裏已是嵩山附近,對他來說,接下來路該怎麽走一清二楚,就和回家也沒什麽兩樣。走到晌午時分,他肚中饑渴,張目一眺望,遙遙望見路旁一間野店,便闊步走去。

秋高氣爽,道旁黃花郁郁。

這間野店外,圍著一圈茅籬,門前一棵歪脖棗樹,樹下咕咕踱著四五只老母雞,趴著一條黃毛參差的看家狗。

若是在倚天屠龍記裏,這地方是沒有這樣一家店的。

方天至站在籬笆外頭看了看,心中夾雜著懷念與新奇,走近店門口前,清嗓道:“阿彌陀佛,店家有禮了。”說罷推門而入。

門一開,方天至彬彬有禮的擡起頭來,下一刻險些沒給晃瞎眼。

只見屋裏楚河漢界一樣分坐著兩撥人,見一個禿驢推門而入,便一齊擡頭向他看了一眼。只見眾人後腦勺上紅光交疊,正燦爛閃耀個不停。

噫!

諸位好強的殺氣!

方天至在門口與他幾個面面相覷,櫃台後頭忽而有個夥計探頭探腦的伸長脖子,向他朝外擺了擺手,苦著臉道:“走吧走吧!”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可是貧僧肚餓難忍啊?!

方天至便假裝沒看見,僧袍一擺走進店中,到櫃台邊上亮出他的飯缽,文雅道:“貧僧途徑貴店,腹中饑渴難忍,不知店家能否行個方便,布施我一些飯菜?”

店夥計用一種看智障的眼神看著方教主,又偷偷覷了一眼他背後,吃吃道:“你,你等著,我去後頭給你看看。”趁機便要開溜。

但他剛邁出櫃台一步,忽而一道銀光自一個紅衣少婦袖中飛出,眨眼間便要刺進那店夥計的大腿中。方天至不動聲色,右臂倏而伸出向那銀光一撈。七八雙眼睛本死盯著他,卻沒有一個人瞧見他如何動作的,眼睛一花,下一刻,那銀光已被他輕飄飄三指拈在手中。

那夥計腳步後知後覺的一停,傻在原地,滿頭大汗。

方天至看了看這枚銀菱,向眾人回頭道:“他不過是個小夥計,諸位何必和他過不去呢?”

這兩夥人見他這一手舉重若輕的功夫,心中均起戒備,那紅衣少婦冷冷道:“事情沒了,這店裏一只蒼蠅也不許飛出去。”

方天至已經深諳本世界清奇畫風,聞聲輕輕一嘆:“蒼蠅好生生的飛來飛去,又如何得罪了女檀越呢?”

那少婦身旁坐著一個穿著藍緞衣裳的凜凜大漢,截口抱拳道:“尊駕是少林寺高足麽?”

方天至道:“不是。小僧不過是個山村小廟裏,剃度出家的野和尚。”

那大漢又問:“尊駕有何貴幹?”

方天至回頭看了眼夥計,無奈道:“貧僧只是進來化個緣。”又微微一笑,“各位檀越行個方便,容貧僧坐下吃一口熱湯飯?”

那大漢看了眼夥計,終究松口道:“尊駕請便。”

過了片刻,方天至從後堂捧了飯缽和水碗出來,撿個靠墻角的座位開吃,邊吃邊聽幾人嗆聲鬥嘴。

一會兒功夫裏,他便聽出了原委。

這兩邊分別是青沙幫和飛燕派的,兩派本來交好,奈何早年青沙幫有個不爭氣的少幫主,娶了飛燕派的小師妹後鎮日尋花問柳,後來這小師妹又倒黴催的難產沒了,這就結下了仇怨,後來你爭我點地盤,我揩你點油水,間隙愈來愈大,漸漸成了仇敵。今日這兩幫人遇見,也純屬巧合,但這麽一看非要鬥起來不可。

方天至又吃了兩口飯,卻見飛燕派的蠢蠢欲動,那紅衣少婦的右手已放進了暗器袋中,不由放下缽來,尋思了片刻後,張口道:“阿彌陀佛,諸位檀越,能否聽貧僧一言?”

那紅衣少婦名叫焦紅雁,在飛燕派裏地位不低,脾氣也不小。她惱怒方天至隨手接下暗器,傷了她面子,聞聲不由回頭怒道:“你又有什麽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