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2/3頁)

方教主眼下聽到吹笛就頭大,他不往自個兒身上聯想,也不去接趙敏的目光,垂眸道:“貧僧是出家人,郡主同貧僧說這些,實在是找錯了人。”

對座無言片刻,方天至正欲重提散席,趙敏忽而道:“酒不盡興,我請大師聽琴。”

方天至本來便應了她隨身保護的要求,心想既然脫不了身,聽琴總比尬聊要好一些,便不多言。趙敏擊掌一下,又有婢子上前收拾殘局,換上嶄新碟盞,清茶點心。待一切齊備,亭外花樹下,一名琴師已端坐在搬來不久的桌凳面前,素手按弦,輕輕一撥。

這琴師造詣不凡,用心亦深。賞花樂事在前,他卻知道郡主如何脾性,不奏和樂歡欣的琴曲來取悅於她,信手一彈,只聽琴音古拙幽玄,清樸恬淡,乃是一調曠達之曲。

趙敏靜靜聆聽半晌,煩惱色、傷心意,仿佛盡都淡了,她望了方天至一眼,忽而清唱道:“大鈞無私力,萬理自森著。人為三才中,豈不以我故?與君雖異物,生而相依附。結托既喜同,安得不相語!三皇大聖人,今復在何處?彭祖愛永年,欲留不得住。老少同一死,賢愚無復數。日醉或能忘,將非促齡具?立善常所欣,誰當為汝譽?甚念傷吾生,正宜委運去。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1”唱罷,又不盡意般復道:“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

她唱得乃是陶淵明的《形影神贈答》其一,也不知是唱給自己聽,還是唱給方天至聽。方天至聞此曲意歌意,思及過往種種,心中亦有所感,他默默想,他欲投胎做人,不過是想要忘卻一切,重新開始。

可若能不喜也不懼,應盡便須盡,那忘不忘卻一切又有甚麽區別?

他每到一個新的輪回裏去,不也正是一個新的開始麽?

然而世間事,向來是想到容易,做到難。看到容易,看破難。

他出神半晌,心底默默嘆了口氣。

如此聽琴許久,及至黃昏日落,花影幽幽,趙敏才道:“停罷。去問問,父王回來了沒有?”一名綠衣婢子依言離去,趙敏飲了口茶,不經意間西顧一瞥,卻忽而自座上站起,驚疑道:“萬安寺那邊怎麽好像冒起煙光來了?立刻著人去問!”她話音未落,那名剛剛走出竹墻未久的婢子忽而匆匆轉回,行禮道:“郡主,哈總管派人來報訊。”

待報訊人走上前來,二人定睛一瞧,正是神箭八雄中的李四摧。方天至心中一動,便猜恐怕是張無忌等人有了動作,而李四摧搶上前來,拱手拜道:“郡主容稟,哈總管搜查萬安寺,意外發覺鶴先生穴道受制於禪房中,細問之下得知,苦大師不知從何處弄來了假的十香軟筋散,趁其不備而偷襲發難,鹿大師眼下不知所蹤,萬安寺恐怕有變!”

趙敏臉色陰晴不定,再瞧西方,只見萬丈夕光之中,萬安寺高塔處的煙光愈發濃烈,儼然是著火了。她冷冷道:“我都瞧見了。”說罷闊步在前,向竹墻外疾走,“備馬,去萬安寺。”

三人縱馬於街上奔馳,愈靠近萬安寺附近,只見往來兵士愈多。蒙古軍隊結成數股,於街頭驅趕平民,封鎖路口,搞得四下雞飛狗跳,氣氛惶亂不安。李四摧手持汝陽王府令牌,沿路通行無阻,不多時便突破幾重蒙古士兵,趕到了萬安寺寺門前。

一個紅衣番僧瞧見三人,急忙上前接應,嘰嘰咕咕說了一通胡語。

李四摧道:“世子爺已到了,料想大事無礙。”

趙敏點了點頭,忽而道:“你先去找我哥,”李四摧不敢有違,急忙隨那番僧進了寺門。待他走後,趙敏側首凝視過來,向方天至道:“萬安寺塔樓起火,若所料不錯,應當是我哥哥安排的。你們中原武林的人如今恐怕正在塔上受困。你還不去救人麽?”

方天至不知她有甚麽古怪打算,幹脆直接問:“有人劫寺,郡主難道不去塔前坐鎮?”

趙敏望著他,莞爾一笑道:“我自然要去的。只是我要一步一步,慢悠悠的走過去。你要跟著我不成?”

方天至望著她雙眸,忽然之間明白了她的用心。他沉默一瞬,問道:“你是為我著想,不想他們瞧見我和你一塊兒出現,是麽?”

趙敏微微一笑,神色中一時是溫柔,又一時化作狡黠。但最末她負手揚眉,嫣然道:“你想得倒美。我只是喝茶喝多了,想散散步。”

方天至站住不動,道:“你仿佛不怕人被救走?”

趙敏道:“苦大師受王府驅策多年,早不反晚不反,偏偏一見著張無忌就反了。他制住了鶴先生,鹿先生恐怕也上了他的當,十香軟筋散解藥怕是不保。張無忌與你二人本就世間罕有敵手,幾大派的人若再恢復了武功,恐怕留也留不住。我擔不擔心,又有甚麽用了?”她又歪頭睨他,“你去不去救人?待會兒說不定我一反悔,便叫你陪我一起散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