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入夜後,方天至與張無忌等三人暗中結伴,趕到了萬安寺中。

月明星稀,萬安寺重重飛檐下懸著千百盞素紗明燈,將院中繁花映照得粉白絢麗,猶盛晝中。幾人藝高人膽大,身上也未著夜行服,只是悄聲於墻根樹叢中燈光晦暗處行走,一路繞過朱紅大殿,趁巡邏番僧不備,翻過後院長墻,直奔寶塔而去。

沿白石小徑行走未久,自月色樹影中忽而亮起兩星朦朧燈火。眾人警覺來人,先後悄聲躍進身畔的一苑白墻精舍之中。透過卷雲花窗,只見那兩豆燈火愈走愈近,不多時幾名仆役提著紙燈籠,擁簇著四個紅袍番僧並一個腳步虛浮的中年人走來。四個番僧抱手而行,神態甚是倨傲,但卻極為謹慎的將那中年人緊緊圍在當心,生怕有所閃失。

方天至借燈影一望,只見那中年人五十余歲年紀,身披一件鴉青鶴氅,頭戴偃月冠,鬢發參白,面容冷肅,分明竟是武當派的扮相。瞧他年紀,應當是武當七俠中的宋遠橋。他側首瞥了眼身畔的張無忌,果然見他面上生出焦急憂慮之色。察覺目光,張無忌回眸望來,無聲做了個口型道,我大師伯。

方天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點頭意作知曉,搖頭則是盼他不要意氣用事,輕舉妄動。張無忌倒也瞧明白了,扶住粉墻的手緊握成拳,卻沒甚麽出格動作,只緊緊盯住宋遠橋漸漸走來的人影。

眾人本擬等這行人走過去,再綴上跟蹤,卻不料他們走到這處精舍外,竟不遠去,連綿花窗漏出的暈黃燈影緩緩繞過半圈長墻,最末停在了數重綠樹外的烏漆扇門後面。

那大門未鎖,仆從推門掌燈先行,將番僧與宋遠橋一並迎入,又不緊不慢的穿過前院,繞到後頭去了。眾人相視一瞬,紛紛運起輕功,飛身跟上,不多時便遠遠見那行人走進了一間寬闊大堂中。

隔著八扇雕花門窗,堂上燈火輝煌,窗紙上隱隱透出幾個走動不休的人影來。

張無忌與方天至當先一步,悄聲靠到大堂左側,只聽裏面有人道:“宋大俠來此做客也有好幾日了,恐怕已經看到了其他門派的情形。我們這裏的規矩,想來心中有數了罷?”

這人聲音蒼老冷峻,方天至一聽便知是鹿杖客。

宋遠橋道:“韃子的規矩,在下半點也不知。”

鹿杖客冷哼了一聲,道:“那也無妨,我來告訴你。宋大俠,你願不願歸順朝廷?”

宋遠橋惜字如金,“恕難從命。”

鹿杖客拍了拍手,道:“既然如此,還請宋大俠亮出手上功夫來,只要勝了我們這裏三人,是去是留,悉聽尊便。若勝不了,留下一根手指,囚禁塔上一個月後,再問你降是不降。”

趁二人說話,方、張二人指上凝勁,不聲不響的在窗紙上戳出兩個洞來,以便觀察其中情景。宋遠橋閉目站在堂下,聞言冷笑一聲,二話不說伸手接過一個番僧遞來的長劍。劍一入他手,登時生出靈氣完足之相,宋遠橋輕輕抖出一個劍花,一手捏了個劍訣,擺出了武當劍法的起手式來。

此時再看那長劍,卻是一把木劍,仿佛生怕它有甚麽攻擊力,劍頭上還裹著一層厚厚的布料。六大派中人功力盡失,劍法再超妙不凡,用這樣一把劍也是萬難傷人。

鹿杖客冷聲命令道:“溫臥兒出列,與他過過手。”大堂左側那隊番僧中的一個應聲而出,剛邁出一步,堂上忽而傳來一個少女聲音,“且慢。法烈,你去會一會宋大俠。”

這聲音如月中琴鳴,花下溪唱,說不出的嬌美清靈,正是出自趙敏。眾人在窗外循聲向前一望,只見廳中首座上錦緞堆疊,趙敏一身柔軟妃衫曼然倚坐在上,手中把玩著一杆翠笛。她側首向附耳過來的一個番僧說了句甚麽,行動微微之間,發上明珠玉鈴交相輝映,襯得一張面容更是皎若瓊花、艷似赤霞。

那番僧聽了囑咐,又湊到一個青袍光頭耳邊嘀咕了一番。那光頭聽罷,豁然起身走到堂下,與宋遠橋兩兩相對,赤手空拳的拉開架勢道:“宋大俠請了。”

朝廷手下效力的番僧,多是自吐蕃而來,使得功夫亦多帶有明顯的密宗特色。宋遠橋眼光毒辣,一眼看出這叫法烈的光頭手上功夫卻像是少林一系,不由變色森然道:“你是金剛門下的人?”

法烈道:“不錯,請進招罷。”

金剛門曾害得俞岱巖殘廢多年,與武當上下有解不開的仇怨,宋遠橋聽聞法烈身份,數十年的養氣功夫之下,臉上怒色反而淡淡一收,顯出端凝自在之色,不慌不忙的劃出一式柔雲劍法,向法烈揮去。法烈見了也不慌忙,赤手空拳使出一套拳掌來對敵。

方天至隔窗相看,兩人均不用內力,眨眼間已過了數十招。宋遠橋深得武當派真傳,半生浸淫劍道,雖真氣不濟,但一套柔雲劍法使來,一招招不疾不徐,卻又如雲勢般連綿不絕,仿佛於半空中織成一道劍網,將法烈剛猛拳路牢牢籠罩其中。法照打得漸生煩躁,出拳間倏而帶出一絲內力來,罡風拂過燈燭,引得火光搖曳不斷,但宋遠橋一把木劍卻不與他拳掌稍有相交,劍到一觸及走,法烈除非頂著劍幕闖近身去,否則竟奈他不何。但若硬闖,劍招及身,他便又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