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練秋星說話算話,打從第二天起,不論趕路還是投宿,她都再不曾和方天至說過話,甚至連看他一眼都不看。眾僧雖然都是一群幼稚處男,但先頭練秋星對方教主的熱乎勁他們也都看在眼裏,發現情況有變後,不由都暗中覷他。

方教主不動聲色,專心趕路,對這情節發展毫不意外。那日在客棧裏談及過往時,他就隱隱感覺練秋星並不是心中多麽喜歡他,才對他格外與眾不同,大抵不過是覺得他武功厲害,很是可靠罷了。昨日論到婚嫁,方天至明言自己不會娶妻,她自然心灰意冷,不再看他一眼。

方教主心道,若是練秋星早知道和尚是甚麽意思,恐怕打一開始根本便不會纏著他了。

如此說來,眾人一路上再無別事,便悶頭趕路。入得夏來,天氣愈發不堪,白天烈日當頭,酷熱灼人,夜裏陽氣驟散,又頗為寒涼。眾人雖習得武藝,也覺得不很適應,哪怕沿途風光壯美奇雄,也無心賞玩,都只盼早日趕到玉門關,回歸中原沃土。

沒了練秋星糾纏,方天至整個人都放松了不少。

如今他離開少林寺已有一年左右,再過一年,便是般若堂大比,如今路上無聊煩悶,他閑來無事便於馬上也開始練功。其余功夫不好練,拈花指卻容易,他往沿途小城中的鐵匠鋪子裏,買來許多鐵丸,不拘大小,盛了滿滿一褡褳挎放在馬背上。平時趕路,便取一丸在手中,用三指去捏它,直到捏碎爛了一顆,再去換下一顆。

以他如今指力,將一顆圓鐵丸捏扁是不費力的,但鐵丸捏扁後,再要將邊緣窄利的鐵餅捏合,便沒有先頭那樣容易。若要將鐵餅繼續捏透,那更是艱難。是以要想將一顆鐵丸捏到韌性不足承受指力,斷裂開來,需要費許多功夫,路上也就足夠消遣了。

方天至有銅皮鐵骨技能,皮糙肉厚的很,這樣練功自然無礙。但若是尋常人,指頭卻很容易受傷,自然不能在路途中如此作死。但這技能不好解釋,畢竟天生神力還好說,大家都沒脾氣,但你天生銅皮鐵骨,大家就不服氣了罷!方天至為了免除麻煩,自然不願讓許多人知曉這事,他將碎裂的鐵丸留在袖中,待下馬歇息時,才悄無聲息的扔在沒人瞧見的地方,如此一來,寺裏的慧字輩僧人雖知道圓意在練功,卻不知道他練到如何地步,彼此相安無事。

倒是空智瞧見他買來鐵丸,一日路上問他:“圓意,你買這許多鐵丸,可是路上練功用來?”

方天至恰時剛換上一顆新的,聽師伯問話,便將藏在僧袖中的左手伸出來,露出掌中躺著的一粒變形的鐵丸,道:“回師伯話,路上無事,便想練練拈花功。”

空智見到那捏的不甚規則的鐵丸,點了點頭,半晌道:“般若堂大比,到底是師兄弟比武,還是要講究點到為止。拈花功傷人太狠,如果要用它,還須小心才是。”

方天至點頭道:“師伯說的是,手上若沒有分寸,圓意不敢隨便用來。”

師伯侄間對完話,方天至便回過頭來,復將手藏進袖中。這功夫裏,他放眼一望,忽而瞧見側前方恰有一對璧人策馬並行,那男的是殷梨亭,女的則是練秋星。方天至瞧不見殷梨亭神情,但那二人說話間,練秋星忽而微微側過臉來,仿佛說到開心處般,向殷梨亭嫣然一笑。她這一笑與早前頗為不同,又是雀躍又是愛嬌,依稀透出些懵懂不安的情意來,於這晴天碧草間不自知的驚艷動人。

噫!

這二人何時勾搭到一處了!

方教主納悶了半晌,卻也不甚了了,幹脆也不去想它,專心練自己的功。待到夏去秋來,眾人終於進了玉門關,方天至那一褡褳的鐵丸用了個差不多,而練秋星和殷梨亭已幾乎天天在一處了。

殷梨亭年輕臉薄,行動之間是發乎情止乎禮,但對練秋星處處照顧,與先頭幾乎視若無物的模樣迥然不同,大家夥兒都瞧出來他對這少女很是放在心上。而練秋星雖然年輕,卻不臉薄,與受禮教約束的中原女子完全兩個樣。眾人便時常能瞧見這樣情形,練秋星時常說著說著話,便去拉殷梨亭的手臂,依偎著他走路,而殷梨亭心中不好意思,卻又不忍推開她去,常鬧個大紅臉。

空智神僧是六七十年的單身狗,已然波瀾不驚。但慧字輩許多僧人尚在血氣方剛的年紀,瞧見這郎才女貌,情投意合的稀奇景,有些人便覺得心驚肉跳,卻又不知何故,不由頗為煩惱,一時想避開他二人遠遠的,一時又忍不住想要偷看。這等心境,實乃下生以來頭一回!

空智看出眾僧躁動,便趁武當派的不在,喝然念出一聲佛來,待驚住眾僧後,才淡淡道:“往後投宿,眾僧晚間不得各自回房休息,往院中一並做了晚課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