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卻說當日從金剛門回來,眾人便在客棧中修整。----空智作為少林寺僧人之首,先往受傷僧人處探問,而練秋星則一刻不停的纏著方天至,問他都去幹甚麽了。方教主也是怕了她,又是擔心她在大家夥兒面前口出狂言,引人非議;又是擔心孤男寡女一處,溫和可親了會使她誤會,冷面無情了又掉聖僧聲望值,真是苦也!思前想後,他幹脆坐在一樓大廳裏叫了碗面,填填肚子,人來人往的也就不怕被人看見了。

店夥計唱了那碗面的名,方天至見練秋星坐在他對面,一眨不眨的望著自己,便硬著頭皮道:“施主餓不餓?”

練秋星聞言卻露出受寵若驚的神色,開心道:“我不餓,你吃罷。”方天至正摸不著頭腦,卻聽她繼續道,“你對我真好。”

方教主:“……施主何出此言啊???”

練秋星拄著腮,理所當然的說:“只有媽會問我餓不餓,再沒人這樣關心過我啦。她後來病的重了,連問我也不問了。”

方天至聞言不由一怔,實未料想她這般顏色的美人竟過的這樣生活。他想了想,問道:“你家在何處?”

練秋星嘆了口氣道:“我娘死了,我沒家了。”雖嘆著氣,她卻只透露出一絲略顯惆悵的神氣,仿佛也並不怎樣難過。

方天至一時竟不知如何接話,只好說:“阿彌陀佛,施主節哀!”

練秋星搖了搖頭,很天真的微笑了一下:“我瞧她死了比活著好,她太不開心啦。”

方天至心中覺得這少女身世甚是悲慘,便不再提,轉而問道:“你如何被金剛門的人抓去了?”

練秋星道:“我爹拉我來火州城,要把我賣了,結果遇上那些青衣人,他打不過他們,我便被他們帶走啦。”她歪了歪頭,陽光打窗門外映射進來,照她雪白側頰蒙上一層融融金光,臉容說不出的聖潔綺麗,但她話卻越說越奇怪,“其實金剛門的人對我很好呀,我瞧他們都很厲害,同他們去也沒甚不好的。我不想走路,他們還特地不知從哪兒尋來一個箱子,堆上錦緞要我來坐,我只要同他們笑一笑便好了。”

方天至一時沒有理解上去,正覺不可思議,卻見她又是嫣然一笑:“只是他們又都沒有你厲害,被你三五下就打死了。你長得又這樣好看,所以我還是跟著你!”她神容天真,可話裏話外卻極為漠視生死,仿佛死幾個人同死幾只螞蟻也無區別,這態度與她那無邪面貌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令人不由背後發冷。

方教主畢竟血雨腥風裏走過來的人,原本也不是啥正派角色,卻也不由目瞪口呆,他想了半晌,又隱隱覺得練秋星這樣子,不像受了壞教導,反而像是沒被教導過。思及於此,方天至緩緩問:“你被金剛門的人帶走,那令尊現在何處?”

練秋星漢話不算太好,不解問:“令尊是甚麽意思?”

方天至道:“就是說你的父親。”

提起父親,練秋星的笑容微微一收,現出一絲厭惡之色:“他見打不過金剛門的人,便要將我送給他們門主。我很不喜歡他,便說他不是我父親,叫他們把他給殺了。”說到父親死了,她才又緩緩露出微笑,“他們很聽我的話,唉,總算把那老野種給宰啦。”

……老野種是什麽玩意!

練秋星見方天至面無表情,仿佛不覺得感同身受的快樂,還特地補充道:“他總是打我罵我,他不給我起名字,也不許我叫他爹,誰稀罕呀。媽說我不是小野種,是他亂罵我的,她說起這個,總是流眼淚,那麽這一定是很壞很壞的罵人的話了,我以前都只能暗地裏罵他,這還是第一次說出口來呢,往後我每天都要這樣罵他三次。”她忽而又住口了,認真想想才道,“不,只再罵他最後一次,往後就再不提他了。這個老野種。”她話罷,露出一絲大仇得報般的孩子氣的笑容。

這美麗的笑容盛放在客棧大廳裏,引得好多人不由自主的望著她,甚至也不約而同的露出微笑來。方天至注視著她,腦中千頭萬緒,不知怎麽心生惻隱,覺得她很是可憐可嘆。練秋星見他臉色冷漠嚴肅,不同尋常,不由疑惑問:“你怎麽了?”

方天至回過神,鄭重其事的道:“練施主,往後不管任何人問你父親怎麽死的,你都不可說是你將他害死的。”

練秋星問:“為甚麽?”

方天至道:“你這樣說,別人便會害怕你,厭惡你,你便要受很大的苦了,記得了嗎!”

練秋星噤聲片刻,一雙水波蕩漾的眸子凝視著方天至,片刻後從鼻音裏“嗯”了一聲。

方天至與她對視,忽而覺得極其頭痛。她父母雙亡,又三觀不正,一個花容月貌的少女如若就此放下不管,那不知會釀成如何悲劇,可他一個和尚也不能把她帶身邊教育啊!正自為難,練秋星卻忽而怯怯問:“那麽你害怕我,厭惡我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