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日出印象

維塔麗的回信很客觀,他是成年人了,想追求什麽樣的職業發展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只要將來回憶人生的時候不會後悔就行。她是想盡量創造條件讓他走上繪畫之路,但要是他自己沒有堅定的信念,誰也不可能按頭逼他。

之後文森特有一個多月沒給她寫信,到5月底才又給她寫信,說他現在正在學的拉丁語和古希臘語都讓他心浮氣躁,學不下去;他苦惱的認為,少年時代那種學什麽語言都很快的聰明勁兒從他身上消失了,他在阿姆斯特丹過得非常無聊、苦悶,幹什麽都提不起來興趣;但他還是會經常去博物館和美術館,他喜歡著名的荷蘭畫家倫勃朗,經常去看倫勃朗的畫,但沒有臨摹。

這時候維塔麗仿佛變成了知心姐姐,他幾乎什麽都跟她說,語氣倒是挺平靜。他的閱讀量也很大,看了許多書,如果不上語言課,就會悶在家裏看書。

他現在是一個健康的年輕男人,在家鄉小鎮養成的運動習慣是長時間的步行,他經常能從家裏走到小鎮上,或者走到其他村子裏,一走就是好幾個小時;他向她描述阿姆斯特丹郊外的景色,春季田野裏的各種色彩;描述倫勃朗的畫,和其他荷蘭畫家的畫,他有一雙善於發現優點的眼睛,哪怕對方只是個三流風景畫家,他有時候也能從對方的畫作裏發掘出優點,比如哪一部分的顏色搭配很好,諸如此類。

他無疑對“色彩”這種畫家基本功十分敏銳,他喜歡在畫布上塗抹大面積的純色,實際上也是強烈性格的一個體現,但這個時代還沒有人從這些方面去分析畫家。維塔麗自己在嘗試用“性格影響用色”分析這個時代的畫家,覺得還是有一定道理的,藝術家們雖然都是牛氣哄哄的,但也肯定有個性偏強烈或偏溫和的區別,反映在繪畫作品中,就是“個人特色”;放在作家身上也一樣,就像她和阿瑟的文風截然不同一樣。

所以她一直認為文森特對沉悶的牧師工作想得過於美好,他現在還沒有進神學院就已經覺得無聊了,真要進了神學院,估計待不上一個月就得跑路。

她忽然發現,作為長子,文森特實際很任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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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文森特的畫作整理了一下,素描收在一處,油畫收在一處,色粉畫收在一處,未完成的稿件另收一處。莊園裏的空房間很多,專門收拾了一個大房間收他的畫作,自己的畫作當然也值得一個專門的房間收納。

福樓拜就覺得文森特的畫“很醜”,弄不懂她為什麽費心力幫他整理這些醜了吧唧的“廢紙”。

維塔麗振振有詞:“沒準他將來會成為很有名氣的大畫家呢?這些放在家裏也就是放著,將來要是他出名了,我就可以靠賣他的畫賺大錢!”

“我記得你已經收藏了很多畫了。”他在家裏隨處可見一些不怎麽“美”的畫,她這幾年可是買了不少畫。以前他是覺得這些畫都不怎麽“精致”,現在麽,居然看順眼了,但文森特的畫還是過分的“醜”。

“那些畫現在是不太值錢,不過會越來越值錢的。”她忙說:“就像倫勃朗,他生前窮困潦倒,可現在他的一小幅畫就能賣上萬法郎。將來,印象派的畫作會很值錢。”

“那個‘將來’,恐怕得是我死後了。”福樓拜打趣的說。

“可以留給菲利普和羅密,將來他們不會為了錢發愁,要是沒錢用了,隨便賣一張畫就好了。”她也開玩笑的說。

福樓拜因為自幼家境富裕,對錢財就特別看得開,他時不時贊助故友的外甥,莫泊桑的日子過的還行。本來按照莫泊桑現在海軍部小文員的薪水,維持不了他在巴黎的生活,莫泊桑家屬於新興小貴族,但好日子還沒過多久,皇帝退位跑路了,新政府不承認這些第二帝國時期的新興小貴族,他家於是就沒落了。

總之,沒錢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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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派現在還屬於新興畫派,1874年4月舉辦的第一次畫展,實際上名為“無名藝術家、油畫家、雕塑家、版畫家協會”畫展,反響其實不怎麽樣,很多圍觀群眾是為了好奇心,想看看這些被“巴黎沙龍”畫展拒絕的畫家到底畫的什麽鬼,另外一部分觀眾是親友,像-->>

維塔麗這樣的熱情支持者和買家極少;外界評論很不怎麽樣,入場券1法郎,觀眾不少,但沒賣出去幾張畫;

1876年,這些畫家又策劃了第二次畫展,這次直接命名為“印象派畫展”,從4月1日開始,在巴黎勒佩萊捷街11號的杜蘭德·魯爾美術館(Durand-Ruel Gallery)舉行,為期一個月,直到4月31日。

維塔麗是在4月底抽空又去了巴黎一次,專門去看畫展。莫泊桑陪她去的,他對印象派畫作的評價也是:“太醜了”。維塔麗和氣的要他站遠點看,印象派的繪畫放在純色的背景墻上是很醒目的,但糟糕的就是,跟現在歐洲流行的室內裝飾風格不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