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貴族少爺

他看著坐在福樓拜身邊的阿瑟:太年輕了,個子不算高,俊秀的臉龐,他的詩歌中閃耀的靈魂的光芒,跟他臉上的羞澀微笑一點也不統一。

左拉其實也不太明白有多“奇妙”,只知道他自己寫不出來這種輕靈的文字。阿瑟沒有使用過於華麗的辭藻,沒有超出常用詞匯的範疇,但他的文字中帶有的那種意境——像8月的熱帶陽光、像北極的凜冽寒風,奇妙又虛幻,熱情又冷酷。

一時間,沒有人再說話。

阿瑟先是高興,但緊接著因為這段沉默而有些不安。他緊張的看著維塔麗。

維塔麗朝他微笑,似乎在示意他不用著急或是緊張。

他稍稍放松下來。

屠格涅夫緩慢的說:“太美妙了,但可能很多人會看不懂,可能需要很多年才會有人承認你確實是一位優秀的——不,是了不起的詩人。”

左拉驚異的看著他。

“超前的天才總是比較艱辛,不太能容易被人承認,也不太容易被人理解。”維塔麗說。

“你能看懂嗎?”

“不是都能看懂。但我知道,這些詩歌很好。如果阿瑟現在30歲,那不過就是另一個波德萊爾,一點兒也不稀罕;但他16歲就會寫這樣的詩歌,他當然是了不起的詩人。”

阿瑟笑嘻嘻的看著維塔麗:他最喜歡聽妹妹花樣贊美他了。

屠格涅夫笑了笑,“波德萊爾,確實,是有一點波德萊爾的影子,但已經完全超越他。我得說,我很喜歡。年輕人,善待你的天賦,好好利用它,別浪費。”

“我會的,先生。”阿瑟忙說。

“你該試著向報社或是雜志社投稿,不過,我嚴重懷疑那些編輯能不能完全看懂你的詩歌。”屠格涅夫又說。

“我試過,但沒什麽結果。”

“那很正常。你是一個‘外人’,你不在任何一個圈子裏,”左拉說:“你得花點時間‘融入’一個圈子。”

“我以為,我們現在是‘福樓拜’這個圈子裏的。”維塔麗輕快的說。

屠格涅夫哈哈大笑起來。

福樓拜也笑了,“沒錯,你說的沒錯。”

左拉也笑,“沒錯,沒錯。我不是很懂那些詩人的圈子,但我想,不論詩歌還是都差不多,你需要有一個公開發表的途徑,讓更多的讀者認識你、認識你的作品,但是——”

他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

“噢,我已經有一些想法了。”維塔麗說。

“什麽想法?”左拉問。

她甜甜一笑,“阿瑟需要一個好的經紀人,需要一個機會,和一些錢。”

“錢?你是說,自己印刷詩集嗎?”

“不是。不需要太多錢,這筆錢我自己就能拿出來。但可能會需要您和屠格涅夫先生的幾封信。”

屠格涅夫看了看左拉,又看了看福樓拜,“有意思。說說看。”

*

維塔麗在巴黎待的兩周每天都很忙碌。

根據名單寫了一些信件,根據不同的收信人有針對性的寫信;套著報紙上的和詩集的廣告,寫了幾版狂吹彩虹屁的廣告,要福蘭畫了廣告上的宣傳畫,木版畫;帶著德拉埃,跑去報社談廣告價格;

和阿瑟一起,跟著左拉去了幾個文藝沙龍,把哥哥捯飭的儀表不凡又有現下巴黎時髦青年的那種滿不在乎的“不差錢”範兒;

自己寫了幾份類似後世“通稿”的報道,送去幾家報社,其中三家刊登了她的稿件,說到福樓拜的年輕學生。

*

歐內斯塔·德拉埃現在住在福蘭原先的房間,他是到巴黎來準備考大學的。他比阿瑟大1歲,但看上去已經像是成年人了。

德拉埃也很快就成了福蘭的好友,3個年輕人常在一起玩。

要是阿瑟沒空,維塔麗總是叫上德拉埃陪她出去辦事。阿瑟不是很懂她都在忙什麽,短短兩周也看不出來她忙碌的事情有什麽效果。

“別擔心,一切盡在掌握中!”她總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

其實說出來也不算稀奇,阿瑟需要“營銷”。

這個時代,文藝作品也是需要營銷的,比如出版社會在報紙上給將要出版的和詩集打廣告,而效果往往還挺不錯。等到一位作家有了一部或幾部賣得還不錯的作品,基本就不愁將來的銷量了。

這到底不是後世網絡時代寫作門檻降低的年代,能堅持寫十幾萬字乃至幾十萬字的作家不是太多,寫作速度也不提倡“快”,而提倡“質量”,像福樓拜花了4年時間才寫完《包法利夫人》。左拉算是兩代作家裏面寫作速度比較快的,頂多也就是一年一本的節奏。作家們都相信千錘百煉得來的語句,而在其中還要有所創新,有所創造。

後世文學理論家認為,從簡·奧斯汀到巴爾紮克,直到福樓拜,“現實主義”這種文體才穩定下來,福樓拜是將“現實主義”體裁完善完美的作家,盡管他本人不願意被固定成某個流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