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審第三天(第4/20頁)

壽士對婚姻生活與家庭生發出明確的未來願景,是在母親問他什麽時候可以抱孫子時。雖然他早就明白應當生兒育女,但那時他再次意識到女性有適合懷孕生產的年齡一說,也有時間方面的壓力。於是夫妻倆坐下來好好商量,水穗也表明想要孩子。他也表達了對妻子的歉意:婚前和婚後都沒有好好商量過這件事,這與自己比妻子小也有一定關系。

雖然水穗辭去工作一事是壽士的提議,但既非命令,也非懇求,水穗自己也有此意。

她真的說過想辭職嗎?律師換了好幾種說法質詢,檢察官一再以辭職一事與案件無關為由,提出異議。但法官認同律師的質詢,所以壽士又被問了一次:“你是否記得夫妻倆是如何商榷工作事宜的?”

壽士回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記得具體內容,但他並未要求水穗辭去工作,專心照顧孩子。至少他記得這是兩人商量後決定的事,也記得那時他想到自己必須一肩扛起家計,有點惶惶不安。

水穗懷孕後,壽士還特地用掉休假,和她一起參加過兩次區裏辦的新手父母教室。

女兒出生後,壽士幾乎每天都得加班,回到家往往已經晚上十點、十一點了,他明白身為新手母親的水穗很疲累,但剛調職的他,實在不好意思當著公司前輩的面說自己先下班。況且一想到今後要養活一家老小,更不敢馬虎看待工作。

有時迫不得已,壽士也會外宿,因為工作遲遲處理不完或應酬到太晚,結果錯過末班車。這種情形一再發生,畢竟自己在新部門的資歷尚淺,連聚餐一事也很難開口拒絕。

明明如願喜獲千金,水穗卻越來越消沉。盡管工作忙碌不已,壽士還是想幫上些忙,於是他想到向母親求助。水穗的娘家在岐阜,她和父母的關系不太好,也沒帶過孩子回去看二老。無論發生什麽事,她都不想拜托老家的父母。

就壽士所知,母親和水穗常在他不在時通電話,雖然婆媳兩人不會相約碰面那樣親昵,但關系也沒有很糟。壽士的母親很樂意照顧孫女,從沒露出不情願的臉色,甚至特地調整書法教室的上課時間,趕赴壽士家幫忙照顧孫女。

是水穗自己說不希望壽士的母親過來幫忙的。壽士記得她的理由是“都是媽媽愛抱小凜,把她慣壞了。結果晚上她一哭就得抱抱,害我沒辦法睡覺”“媽說因為我都不跟小凜講話,所以孩子才會沒什麽表情”之類。也就是說,婆媳的育兒觀完全不同。“畢竟時代在變,資訊的發達程度也和以往不同,可能水穗剛生完孩子,有點緊張過度吧,請盡量別強迫她接受您的看法。”壽士打電話對母親這麽說。母親也能理解,表示盡量不出言幹涉。後來壽士的母親好幾次表示要去照顧孫女,情況未見改善,水穗依舊斷然拒絕婆婆的介入。

水穗也拒絕請保姆或尋找支援中心的幫助,壽士想,也許是水穗變得有些神經過敏,思考問題時有被害妄想吧。

記得在孩子出生後兩個月還是三個月時,忘了是水穗帶孩子去醫院檢查,還是保健師主動到家中拜訪,說自己的孩子比其他小孩的發育遲緩;雖然不太記得是哪些表現或行為有問題,總之孩子的情況不太妙。水穗也因此越來越負面、消極,堅持認為女兒不如其他孩子,也就越來越不想讓別人見到自己的孩子、幫忙帶孩子,拒絕和同齡孩子的母親們交流。

兩人當然因為這件事爭吵過,就算壽士一再強調每個孩子的成長情況都不一樣,水穗還是聽不進去。“如果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要,就只能靠自己想辦法做些什麽了。”壽士曾這麽發牢騷。“既然如此,你就想想要怎麽辦啊。孩子又不是你生的,你解決得了嗎?”水穗甚至說出如此傷人的話。壽士氣得怒吼:“話不能這麽說吧?!”但他強調自己絕對沒有毆打水穗,也沒有丟東西、對妻子大聲咆哮,他只是抱著必須做點什麽才行的決心,設法和妻子談談。因為他絕不想等到孩子稍微大一點、聽得懂別人說的話時,讓她聽到什麽“早知道就不要生你”或是“你一點也不可愛”之類的話。

裏沙子思考壽士所說的。這位丈夫看重的不是別讓妻子說喪氣話,幫助她以積極的態度養育孩子,而是擔心孩子長大後聽懂大人的否定言辭。總覺得哪裏怪怪的,裏沙子卻無法貼切地形容這種“怪怪的感覺”,或許男人的思考方式本來就和為人母親的女性不一樣,或許奇怪的地方就是這種違和感吧。

壽士認為他是抱著想要好好商量的心情在談,沒有和妻子吵架。盡管反復爭論同一件事時,心情變得焦慮不已,彼此的語氣也越發失控,沒辦法靜下心來好好談,他仍然認為這不是吵架,充其量只是爭論。但他又表示,事到如今回過頭想想,自己是在有兄弟的家庭長大的,也許男人認為正常的音量與語氣,聽在女性耳裏會覺得很粗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