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2/3頁)

飲溪沉默半晌,片刻後開口了,極為堅定:“我總歸是要試一試的,若他不能成仙,我便陪著他走,若投胎成女子,那我便愛女子,若投胎成畜生,那我便養著他。我們仙沒有始亂終棄的說法。”

投胎做一只小貓小馬也挺好的,起碼再也不會騙她了。

吟霜仙子盯著她看,少頃,倏而笑了:“你倒是長大了。罷了,不嚇唬你了。”她滿不在意又為自己滿上一杯茶:“你若果真歡喜他,為何就這麽不聲不響回了天上?映瑤可是說了,那凡人為了將你留下什麽事都做的出來,想必也是動了真情的。你在我這裏深情告白,走的倒是瀟灑,我瞧你這模樣,還當你要與他老死不相往來呢。”

飲溪淚水終是止住了,擦了擦眼角,吸著鼻子,聲音小下來:“我還在生著他的氣呢,莫非還要道個別再走不成?況……況帝君動了怒,我總不好在那種時候惹他更生氣。”

總歸是封戎先做的不對!

吟霜啼笑皆非,問她:“那你是怎麽想的?帝君總是寬待於你,只怕氣也氣不了多久。只要不禁足,你隨時可以去凡間。”

飲溪淺淺蹙眉,又把被子抱起來:“……我也不知曉,我總得想明白了才行。”

吟霜道:“你且慢慢想吧,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待你想個幾日過去,只怕那凡人已認定你將他始亂終棄,另尋新歡去了。”

……另尋新歡?

之前只顧著賭氣回天庭,卻將時間之差忘得一幹二凈。飲溪坐起身來,愣住了。

*

休朝了,皇宮徹底成了一座冷宮。

如今距飲溪離開已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仍然沒有她的半點消息。皇帝不理朝政,也不願出門,日日裏就耗在仙子寢殿中,不肯離開半步。

他瞧著是極為平靜的,照舊吃飯,照舊看書,只不過躺在床上度過的時間一日比一日長,前幾日還好些,再後來便是整日閉著眼沉眠。

太醫原開的都是安神藥方,如今開的都是使人昏睡的藥方,皇帝整日不斷藥,恍然已成癮,不食用便不得片刻安眠,一碗碗苦澀到斷腸的褐黑湯藥送進來,又一碗碗空底送出去。

整座太清殿浸在草藥氣味中,連牌匾到木門,處處浸泡其中,宮人們越發安靜了。

皇帝已經極為不正常了。

自那日去過一次暗牢之後,皇帝恍若忘記了那處還關著人,整日奢求著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宛如活在夢裏。

一日較一日頹唐,一日較一日形容削瘦,不過幾日,衣裳便寬大起來,骨節愈發瘦脫出形。

徐德安日夜貼身伺候,瞧得再明白不過,日益不安起來,他有一種極為強烈的預感,皇帝已到了不能活的地步,他不願活了,他在折磨自己,他在刻意糟踐這條命,因被所愛之人拋棄,是以連帶著對這副軀體也厭惡痛恨起來。

太醫院的人日日來問脈,無人能診出個好歹。眼看著掌控國之命脈的人形容枯槁,無計可施。

今日一早,太清殿門前留下一封信,署名國師楚炎。

下頭人送上來時,徐德安驚疑不定,眼皮直跳,直覺定然不是好事。

信呈到皇帝面前,皇帝就躺在床上,閉著眼,聲音沙啞不已:“念給朕聽。”

徐德安將那封條拆開:“……陛下親啟。罪臣楚炎,現已離京,性命交付於陛下手,楚炎聽天由命。”

念到這裏,他頓了頓,擡眼去看簾帳中那人。

封戎不語,看上去並不意外。

“楚炎生於洪未年間,若按常人算,今已古稀。因幼年得師尊眼緣,拜入門下,有幸隨之修大道,得以延年益壽,能常人所不能。修仙者,當永懷赤子之心,采善貶惡,摒棄雜念貪欲……然這一途終究漫漫無盡頭,楚炎失了本心逆天而行,作惡多端,樁樁件件不曾忘記。今得人點撥,方大徹大悟,只盼余生迷途知返,不求抵消過往罪孽,只求再無愧於心……罪臣已私放如風離開皇宮,陛下拿捏楚炎命脈,殺之,罪臣無怨無悔,留之,往後行善積德,直至殘生了卻……”

徐德安心情復雜,緩聲念完了最後一個字。

幾月前楚炎將飲溪獻給皇帝時的表情他仍記得,果真天道無常,想不到那樣一個人,竟肯走到這一步。

皇帝唯一能威脅他的地方就在這一條命,如今他不要這條命了,走的灑脫,倒終於像是個修道之人。

皇帝久久不言,徐德安只等著他下令,哪怕楚炎已跑到天涯海角,禁衛也會將他拿到皇帝面前。

誰知他只是淡淡應一聲,道:“朕知曉了,你下去吧。”

他累了,不想再理這些煩事,只想閉著眼,沉沉的入到夢裏去。夢裏有另外一個他,還有會笑的飲溪。

臨睡前的最後一句,皇帝吩咐這個跟了他多年、看著他一步一步走上皇位的大太監:“徐德安,接肅郡王世子入宮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