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這是自飲溪走後封戎第二次昏倒。

神識不受控制,恍然好似又一次入了夢。

夢裏的場景卻與現實沒什麽不同,仍舊是一條昏暗的長廊,兩側廊壁立著幽幽火光,那火卻很是怪異,下方沒有依托,穩穩懸在壁上,不因陰風陣陣而搖晃。

兩旁立著許多人影,紛紛恭敬的彎著身子,又似極為恐懼。

他匆匆而行,跌撞著往前走,步伐慌亂不堪,胸口似有千萬只猛獸在跳,狂暴撕扯著,一股股熱流上湧,額頭上大汗淋漓。

長道狹長,隔幾步立著一道鐵柵欄,耳邊有幽怨刺耳的哀嚎,還有尖利的怒吼。他知曉這聲音平日裏是聽慣了的,可今日聽來卻令他心中一陣刺痛,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慌張。

冥冥中仿佛知曉要去作要去做什麽,迫不及待要去,可每靠近那地方一步,卻生出更為強烈的怯意來。

他在害怕,他害怕自己即將看到的東西。

近了,近了,那地方漸漸近了,他驚惶無措的步子卻慢下來,竭力整理好情緒,努力挺直背脊。

轉身進入那一道鐵門,封戎終於看清了那男子的臉,毫無意外的,他看到了自己的臉。

夢境戛然而止,他驟然從夢中驚醒。

徐德安一直看著,見榻上的皇帝睜開眼,忙照了一旁候著的太醫過來。

這應當是附近的一處宮殿,殿內很是冷清,寥寥數人,禁衛繞了一圈,將屋子圍起,剩下便只有章太醫一個。

又是一番把脈,老太醫一面寫藥房一面道:“陛下仍是胸中郁結,切忌大喜大悲,更忌動怒。心病且需心藥醫,望陛下早日看開,好生休養方為上策。”

……好一個心病還須心藥醫。

封戎心口發涼,一言不發,坐起身喝了徐德安奉上的茶,潤過嗓子,出聲問:“……現在是什麽時辰?”

徐德安道:“陛下,您昏睡了半個時辰,楚大人還在禁牢候著。”

他點頭,掀開錦被就要下床。

老太醫原本還跪在床前,一看皇帝動作,頓時急起來:“陛下這是要做什麽?如今身上發了虛汗,外間風大不宜出門!短短時日暈倒兩回,萬不可大意,且得好生將養才是。”

封戎蹙眉,仍是站起來:“徐德安,送章大人回去。”頓了頓,又轉身看著那老太醫,烏黑眸子看不出絲毫情緒:“愛卿在太醫院供職多年,侍奉過三代帝王,應當知曉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朕不希望今日之事有半點風聲傳出去。”

太醫唇瓣微翕,終是顫著胡子扣了一回首:“微臣定當守口如瓶。”

……

這一回重入暗牢,皇帝身上多了一件披風。長廊中陰風陣陣呼嘯,徐德安聞到血腥與陳腐之氣,強忍住嘔吐之意,顫著身子跟在身後。

幽暗之中唯有前方一側乍然多出一道光亮,那是一間暗室,暗牢之中的暗室,此刻石門大敞,只等皇帝來。

徐德安跟在後面進去,乍一眼便看到暗室墻上密密麻麻貼著明黃帶血的符咒,每一張都滴著血,血痕細細在石壁上滑落,一是寂靜中,滴滴答答的聲音,傳到耳朵裏毛乎悚然。

而正東的石壁上掛著一個人,那人面色不甚好看,渾然是慘白,兩只手臂吊在上方,手腕之上綁著顏色怪異的繩子。那繩子似乎是制衡他靈力的東西,動彈一下,便面露痛苦。

而楚炎就站在他身旁,同樣的面色慘淡,似是受了傷。

封戎在室內唯一一張木桌旁落座,目光不加掩飾落在那人身上,從上至下,無一絲遺漏。

他面上看不出喜怒,片刻後出聲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長睫如鴉羽,被這般綁起也不惱不怒,聲音清朗,略帶稚嫩:“如風。”

“如風……”封戎細細嚼著這名字,一手支在木桌上,因面色蒼白,唇瓣無血色,那俊美便成了病弱之美,更是叫人挪不開眼。

他從懷中拿出一張巾帕,那巾帕中包裹著一顆乳白色丹丸,封戎將那丹丸拿給他看,問:“這東西,可是你送到飲溪手上的?”

如風點了點頭,也望著面前穿龍袍的年輕男子:“是我。”

他點了點頭,又問:“九重天的人找到這裏來,與你有沒有關系?”

如風說:“我也想不到,一個凡人竟有如此能耐,將一個神仙囚困在身邊三月之久。”

封戎輕嘆一聲,緩緩握起手掌,微微用力,那白色丹藥碎成了粉。

“告訴我,找到她的方法。”

如風笑了:“找她做什麽?我雖也活了幾百年,見過凡人諸多故事,委實卻想不明白,你若果真愛她,為何要用這樣的方式將人留在身邊?”

封戎薄唇抿成線,有那麽一瞬間牙關緊緊貼合在一起,片刻後又松開,冷眉冷眼,又重復一遍:“告訴我,如何才能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