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飲溪在潛寒宮住了二百余年,與清霄帝君朝夕相處,永遠只在他臉上看見一種表情,那就是面無表情。

可今日風嘯鼓動,那死死壓抑在眼底的滔天怒意,飲溪瞧的一清二楚,絕沒有半分虛假。

平日裏飲溪尚且不敢對著他使小性子,莫說這種情況之下。她惶然知曉自己惹他生氣了,可又不懂為何帝君這般生氣,平素裏頂多捏著額頭斥責一句,今日這架勢可從不曾見過。

天上仍在敲著驚雷,雷聲一震,她便禁不住跟著抖一抖,生怕下一秒那雷便砸在自己身上。

飲溪匆忙一行禮,喏喏開口:“帝君……”

帝君的視線卻凝在封戎身上半晌,冰冷、憤怒、隱忍,還有更多看不清楚的東西。

聽到這一聲,收回視線,這才轉到她身上來。

飲溪不敢看他的眼睛,垂著頭,與以往在九重天之上惹了禍的時候別無他樣。她此刻仍是傷心的,卻也不是一顆心全在傷心,更多的還是畏懼帝君發怒。

仙君神情冰冷,並不回應她,他在竭力控制著怒火,只怕多說一字,便要忍不住爆發出來。對上她的臉,提了一口氣。

“回去再說。”那聲音裏裹挾了太多東西。

飲溪不敢說一個字,靈鷲仙子匆忙上前拉過她的手死死拽了拽,暗示意味十足。

她低著頭,跟著帝君身後,一步一步向前走,經過封戎身邊,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稍一停頓,並未看過去,很快疾步跟上。

仙君握著她的手腕,不置一詞,更是沒有多在此地停留片刻的意思,眨眼間一道銀光一閃而過,沖天而去,三人一鷲齊齊消失在院中,再無半分痕跡。

……

封戎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眼睜睜看著那人走到她身前將她帶走,全身上下的血液往頭頂湧,哪裏還有什麽理智可言?

青筋一根根爆起,眼底充血,赤紅一片。

他想伸手,想攔住她,想將她留下,可下在他身上的禁錮將他軀體每一寸都死死的卡在原地。

人走了,封戎親眼看著她離開的,不回頭,不猶豫,不留戀。

禁錮就在那一瞬間解了,身體倏然脫力,封戎直直跪在地上。

他眼前一片模糊,只有院中方才飲溪停留過的地方,他死死的盯著那個地方,固執的看著,好像方才只是錯覺,再一睜眼,她還是會站在原地看他。

耳邊傳來徐德安的呼叫,太清殿的宮人們悉數跑來圍在他身邊,面上的表情一個比一個驚慌。

人群擋住了視線,封戎看不到了,他想讓他們滾,可發不出些許聲音。

眼前越發模糊,黑黢黢一片,眼角處忽然淌下溫熱。

他茫然擡手一抹,摸到了一處濕潤。

封戎看到宮人們在叫喊,面容急切,尤屬徐德安最為焦急,半分形象不顧,狼狽跪在他面前說著什麽。

他一個字都聽不到,周遭是安靜的,什麽都沒有,唯有心跳與呼吸,那聲音一下接一下,越來越急促。

再接著,他仍有意識的最後一刻,是頭頂蒼穹之上無窮無盡的星辰。

……

時隔三個多月,飲溪終於回到了九重天,於天上而言也不過才過了幾個時辰。

太清蚨泠境與她記憶中沒有任何不同,雲海翻湧,仙氣繚繞,仙鳥清啼陣陣,繞著仙山打轉,一座座山峰若隱若現,茫茫無際,浩渺壯闊。

笛聲悠揚傳來,沒一會兒又戛然而止。

帝君的手始終沒有松開,一入潛寒宮大門,步伐越急,匆匆帶著她便往書房中走去。飲溪跟不上,行的跌跌撞撞,可也不敢吭聲。

那吹笛人從山頭躍起,翩然落在潛寒宮內,單手執笛,挑眉笑問:“不是隨帝君一道出門玩了,怎的這麽快便回來了?”

靈鷲仙子齜牙咧嘴盯著二人遠去的背影看了半晌,搖了搖頭:“這次飲溪要倒黴了,我從未見帝君動怒至此。”說完便轉頭對準拿笛子的那俊朗仙君:“長夜,你可知這三個時辰都發生了什麽事?便是你聽過六界內那麽多稀奇古怪的故事,怕都是沒有這一件令人驚嘆!”

長夜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玉笛一揮,桌上便呈出一套茶具來。

“慢說無妨。”

靈鷲仙子不客氣坐下,撈起一杯茶便一飲而盡,面上猶自驚魂未定:“我與飲溪去了紫薇恒,四處玩耍的時候飲溪忽然跌入一道怪縫之中,我不敢告知帝君,便遣了靈鷲四處去尋,她竟是落入到凡間去了,不僅如此,且還認識了人間的皇帝,與那皇帝有了感情。那個凡人委實大膽,為了留下飲溪竟封了她的靈力,還掩了她的氣息,怪不得我在混天鏡中無論如何都尋不到她的身影。還不及將她帶回來,此事便被帝君知曉了,帝君生了怒,天地變色,當時那皇宮之內哪裏像個人間?就似個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