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初三那天, 一人冒著風雪從滬州趕到京城,得知消息後蕭玨親去宮門前迎接。

漫天飛雪裏, 只著了一身褐色短布衫的漢子拱手作揖,他身形魁梧似一座小山,黝黑的臉上有著愧疚:“陛下, 末將歸遲了。”

他身旁的戰馬哼哧哼哧喘著大氣,鼻孔裏呼出一片白氣。

蕭玨眼底有欣慰也有欣喜。

他重重一巴掌拍在郭將軍肩頭,像當年郭將軍要交出虎符時,拍在他肩頭的那一巴掌一般。

“不遲。”沒有多余的話, 君臣情誼, 盡在這二字當中。

郭將軍出山,委實又鼓舞了一波士氣。

蕭玨跟李太傅談了一宿,還是沒有打消禦駕親征的主意。

不是不信郭將軍的統帥能力, 而是這一仗, 大翰當真是輸不起了。

郭將軍掛帥, 他親自督戰,這勝算總會多一些。

滿朝文武這個年都過得不安生,朝會雖免了,可每天都有一波波的人從禦書房出來,又有另一波人從禦書房進去。

蕭玨一走, 朝政還是交給李太傅代為打理。

被點名出征的武將得準備出征, 充當智囊團的文官們也開始收拾行李。

留下來的官員身上擔子也不輕,蕭玨並沒有取消這一年的春闈,甚至還讓負責出考題的幾個官員盡快把考題列出來。

官員們這個新年是走親訪友的空子都沒了, 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各大書院收到消息,得知今年的科舉考試如期舉行,也是半點不敢放松,早早的開學授課。

到蕭玨出征的那天,皇城裏外皆是一片素白。

昭陽宮院子裏的積雪被宮人們掃幹凈了,樹枝上還是壓了白皚皚一片。

窗前的梅樹恣意舒展枝丫,掩在枝幹的積雪下的紅梅骨朵兒倒顯得愈發可人。

葉卿一早起來,穿戴整齊後,才親自給蕭玨更衣披甲。

在揚州的時候,她就幫他穿過戰甲,倒是並不陌生。

“關外苦寒,臣妾命人趕做了幾件鵝絨內衫給陛下,已經收進行李裏了。”葉卿一邊給蕭玨紮護腕的帶子一邊道。

蕭玨打開雙臂方便她更衣,聞言只是點頭:“昨夜你帶著人清點行李的時候我瞧見了。”

他越是平靜,葉卿反而越是擔憂,把自己能想到的都囑咐一遍:“還有鞋子,軍中不比宮裏。聽說你們此番前去少不得翻山越嶺,鑲了絨的鹿皮靴臣妾也命人多備了幾雙。都是用雙線壓了兩遍的,比一般的鞋子耐穿些……”

葉卿綁完護腕又給他整理領口,她怕自己一旦停下來就會忍不住哭,便一直絮絮叨叨的說著這些。

蕭玨一直微垂著眸子看著她,“阿卿……”

葉卿沒有應他,狼狽抹了一把眼角試圖掩蓋淚痕,給他穿好戰甲後,又取了第一世他去關外時,她贈與他的那枚玉佩給他佩上。

“平平安安的去,再平平安安的回來。”她拍著他胸前的戰甲輕聲道。

怕叫蕭玨瞧見自己哭的樣子,葉卿都沒敢再看他一眼就轉過身往內殿走:“時辰不早了,陛下該去軍營了,臣妾就不送了。”

“阿卿!”

蕭玨一個箭步上前,用力把人箍進懷裏。

這個短暫的擁抱,誰都沒有說話。

葉卿哽咽了一聲,一滴熱淚砸在蕭玨手背上,像是熱油濺在了他心口,心臟也跟著一陣抽疼。

真的不是第一次出征了,可是這是第一次他心底有了沉甸甸的感覺,很多年以後,他才知道那是牽掛。

“等孩子出生,朕許它一個太平盛世。”他捧起葉卿的臉,在她額間落下一吻。

這一次轉身,蕭玨沒有再回頭。

葉卿撥開珠簾往內殿走,蕭玨踏出殿門的刹那,她眼淚就奪眶而出。

怎麽能不怕呢?

戰場兇險,刀劍無眼,那個西羌國師又邪門得很,從知曉蕭玨要禦駕親征的那一天起,她就沒睡過一天好覺。

說是不去送他,葉卿又哪裏能真的坐得住。

知道禦駕親征的大軍會從東城門出發,但在此之前蕭玨還得去朝會上交代文武百官一些事,她換了常服,帶上幾百個身著便裝的禁衛軍,想直接去東城門那裏等著。

*

天已經放晴,冬日的太陽只是一個亮得耀眼的白影,從慘淡的雲靄裏灑落幾絲沒有溫度的陽光。

東城門外綿亙起伏的山巒官道間,可見黑壓壓如潮水的軍隊向遠處延伸。

紅底黑字的大翰軍旗在寒風裏獵獵作響,著了重甲的將士們,行軍整齊劃一,腳步聲帶著沙場的沉悶和威嚴,行動間,仿佛整片山河都因為他們的步子而在震蕩。

帝王親征,這陣仗非同凡響。

全京城的百姓都湧上街頭,愣是把從皇宮直通東西兩大城門的興和長街擠得水泄不通。葉卿她們抵達東城門便花了不少時間。

瞧著大軍已經開始往官道上走,應該是已經點將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