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舊事(九)(第3/4頁)

這是個遲到了許多年的小小心願。

“不要再消失了。”

林妧的聲線比風更輕,模糊得分辨不清:“你不知道……在那段日子裏,我有多難過。”

一度陷入崩潰,什麽人都不見,什麽話也不說,只是哭泣著蜷縮在角落裏,無數次嘗試用小刀劃破手腕。

在某個月明星稀的夜裏,江照年一把奪過她手裏的刀片,借著月光告訴她:“對你來說,死亡的確是件容易的事情。可你想想,一旦你死去,那個男孩子的所有努力就全都白費了。他為了救你寧願放棄生命,從他死去的那一刻起,你的性命就不單單屬於自己,同樣也屬於他。妧妧,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真的想要摧毀這件……由他以生命為代價換來的東西嗎?”

那時的林妧泣不成聲,而江照年小心翼翼地為她擦去眼淚,透過朦朧水光,她看見男人朝自己極為苦澀地笑了笑:“所以要努力活下去啊,哪怕是為了那個孩子。”

於是她在無止境的思念與愧疚裏活了一年又一年,把從前冷漠偏執的自我埋葬在回憶裏,塑造出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林妧”,一個與秦昭一模一樣的“林妧”。

這樣的話,偶爾會產生一種奇妙的錯覺,仿佛他一直陪在身邊。

遲玉動作微滯,下意識把她抱得更緊。

懷裏是他默默喜歡了很久很久的女孩子,他從沒想過,自己能有一天能像這樣抱住她。

這是只有在夢裏才會出現的場景,之前那句話發自真心。

林妧的身體纖細卻並不硌人,用雙手將她摟在懷裏時,仿佛觸碰到了一縷柔和的水流,清澈靈動得讓他舍不得放開。

當懷裏的小姑娘呼吸時,氣息透過薄薄一層衣物浸入少年皮膚,那種感覺陌生卻並不難受,帶著點酥酥的癢。暖意絲絲縷縷地纏繞五臟六腑,他早已強迫自己習慣地下六層裏那個冰冷孤寂的狹小空間,對於這久違的溫度貪戀得近乎癡迷。

他在黑暗裏悄然注視了林妧太久太久,哪怕是最為簡單的觸碰,也是種求而不得的奢望。

“對不起。”

遲玉對她說:“我不會再離開。”

如果林妧在此時擡頭,一定會驚詫於他眼底無窮無盡的洶湧情愫。在那雙漆黑色的深淵裏藏匿著太多浪潮,只需要一眼,就能將她渾然吞噬,再也沒有逃離的可能。

可她實在太累太累,躺在遲玉溫暖的胸膛裏時,困意一下子就占據整個腦海,不得不得跟隨著這股感覺閉上眼睛。

察覺到林妧的呼吸漸漸平緩,少年安靜垂下眼簾,任由濃密睫毛在昏暗燈光下灑落一片陰影,將翻湧的情愫渾然籠罩。

……要是一直這麽沒有防備心的話,即使是他,也不能百分百保證一定會忍住不做些什麽啊。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遲玉最終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細細打量懷中人睡夢中的模樣。

面對他時,林妧似乎總是很乖很乖,這會兒迷迷糊糊沒了意識,卻還是保持著把臉埋進他胸膛的姿勢。視線緩緩勾勒出女孩模糊的輪廓,從遲玉的視角望去,只能見到淩亂的黑發,還有一只耳朵。

一只小巧漂亮的、仍然泛著微微粉紅色的耳朵。

讓人忍不住想要觸碰。

在那一瞬間,有許多念頭匆匆劃過遲玉腦海。

比如他並非人類,無論做出怎樣的努力,與林妧都不可能再成為一路人,兩者之間橫亙著難以跨越的鴻溝;比如他是如此卑劣又貪婪,居然會對她產生超乎友情之外的貪念。

林林總總的想法來了又去,最終只剩下一道微弱卻篤定的聲音,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告訴他:

哪怕一次也好,他多想真真切切地觸碰她。

喉結幹澀地上下滑動,少年無言勾起唇角,左手悄然用力,將她深埋的腦袋微微擡起一些。

然後小心翼翼地低下頭,薄唇顫抖著落下,停留在她瑩白圓潤的耳垂。

在那短短一瞬間,大腦轟然沸騰,呼吸驟然停滯,靈魂脫離軀殼。

他羞怯又克制,卻也帶著難以自持的沖動。幹澀的嘴唇被咬得血跡斑斑,此時雖然已堪堪凝固,卻顯得更加狼狽淩亂,接觸到林妧耳垂時,能感到令人心顫不已的滾燙溫度和柔軟觸感。

還有淡淡的檸檬味清香。

即使注定被困在深淵裏,他也還是忍不住伸手觸碰月亮。不求將它據為己有,只要能觸及到幾縷月亮就心滿意足。

這番動作又輕又快,短促得仿佛從未發生過,然而當遲玉做賊心虛般迅速擡頭,卻察覺林妧輕輕縮了縮腦袋。

即將沖破胸口的心臟頓時熄了火,像磁帶卡殼般驟停下來。一個念頭刹那間萌芽,少年屏住呼吸停下腳步,不敢稍作動彈——

林妧她……可能一直都沒睡著。

其實從客觀來看,遲玉只猜對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