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雙紅豆(2)(第3/4頁)

秦碧華高高地揚著頸子,毫不示弱地回視著她,口中猶然譏誚地道:“怎麽,貴妃娘娘這樣被世人稱道的聰明人,難道就沒有覺得不對?”

容晚初靜靜地看著她,面上的神情幽深如平湖,聽著她喋喋地說著,卻連最初的那一點冷意都消弭了。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從秦碧華的發頂遊弋下來,像是打量一尊沒有生命的刻像,從頭發絲看到了腳底。

她這樣的平靜,反而讓秦碧華微微地氣虛了一回,隨著她視線的移動,忍不住擡手遮在肩頭,掩住了那一處猶在隱隱作痛的傷口,裸在外頭的雙足也蜷了蜷,縮回了裙裳的蔭蔽之下。

她下意識的躲避讓容晚初唇角不帶溫度地微微翹了翹。

秦碧華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氣短。

她咬了咬唇,冷笑著道:“看來貴妃娘娘是無意賜教了,怎麽,別人的男人用著開心麽?還是說……”

“貴妃娘娘是人間至善,就心甘情願以身飼鬼呢?”

秦碧華的語氣幽咽森森的,又是怨毒、又是憎恨,使她一張精心妝點過的面龐都扭曲了,說到最後,幾乎在低低地咆哮著。

容晚初徐徐地嘆了一口氣。

她有些倦怠似地斂了睫,仍舊沒有回應秦碧華的話,就轉身走到了門口去,“吱呀”一聲,將宮人臨出去之前闔上的門扉又打開了。

外頭沁而冷的風湧了進來,把廡房中積下的旖旎香氣都沖散了。

宮人們都遠遠地站在天井對面的抄手遊廊底下,此刻看見她開了門,才紛紛地行禮。

容晚初微微垂著眼,聲音也有些不知所起的幹澀,道:“去請一杯酒來。”

宮女微微地怔愣了一下,才應了聲“是”,就沿著回廊往前頭去了。

容晚初說話的聲音並沒有刻意地含混和掩飾,站得遠遠的宮人都聽清楚了,同在房中的秦碧華就更聽得明白。

她不可置信直起了身,銳聲道:“容氏,你敢殺我?!”

容晚初恍若未聞。

她站在門口,冬日午後似暖還寒的日光從門楣間漏進來,勾在她的輪廓上,逆著光,秦碧華只看得到她微微垂著頭,鴉青的鬢發在日頭裏折著灑金似的碎芒。

她亭亭地站在那裏,即使聽著身後的人聲嘶力竭地質問她,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

秦碧華隨手抄起了榻上的赤銅暖手爐,就要向門口的方向砸過去。

摸在手上的那一刻,她卻忽然變了主意,微微地冷笑著,就放輕了手腳,摸索著要從貴妃榻上走下來。

她沒有穿鞋,赤著足踏在冰冷的青磚地面上,冰得她忍不住一抖。

容晚初卻已經回過頭來,目光只在她那只扣著銅爐的手上一掃而過,像是早就知道她要做什麽一樣,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秦碧華的動作就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容晚初就走回房中,重新坐在了那張榻前不遠不近的方椅裏。

“秦碧華。”她靜靜地看過來,即使並沒有像是淑女應當的那樣坐得腰直筆挺如竹,相反還有些失儀地靠在了椅背上,有些厭倦地微微垂了眼,卻仍然有些睥睨的意味,淡淡地道:“我敢殺你。”

“你呢?”

“你敢麽?”

容晚初一連問了三句,和著她倦而低垂的眉目,話語間的輕慢之意幾乎就呼之欲出了。

秦碧華緊緊地咬住了牙關。

她壓低了聲音,吐字時因為憤怒而有些“哧哧”的嘶聲,道:“我是陛下親封的昭儀,二品主位,天子禦妻!你憑什麽處置我!”

她問得聲勢洶洶,容晚初卻充耳不聞,自顧自地坐在那裏。

一股怒火沖上了秦碧華的囟頂。

她直到這時也並不相信容晚初當真可以只手遮天地殺了她,但容晚初的冷淡態度卻已經把她整個人都點燃了,她死死地扣著那只余溫的赤銅小爐,手一揚就真的擲了出去。

容晚初頭都沒有偏,那只小爐就擦著她鬢角的發絲掠了過去,“咣當”一聲砸在了地上。

她喉間發出一聲若帶著哂意的氣音。

秦碧華怒到極處,反而“呵呵”地冷笑了兩聲。

她憑著直覺知道容晚初心中更加在意的是哪一件事,就陰冷地望著容晚初,道:“難道你是為了維護那個冒牌貨?你就不怕我死了,也變成鬼,教你夜夜不得安生!”

容晚初終於擡起頭來,淡漠看了秦碧華一眼。

門口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響。

到前頭去尋李盈要鴆酒的宮人大約該回來了。

上輩子飲下那杯毒酒的情形一遍一遍地在容晚初腦海裏翻湧,她因為胸臆中難以抑制和紓解的窒悶而愈發疲倦。

連開口說話都變成一件需要用力才能做到的事。

她看著眼中又像是噴著火,又像是飛著刀子的秦碧華,終於還是靜靜地開了口,道:“你不必在這裏妖言惑眾,我殺你,是為你大逆弑君、十惡不赦,人人得而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