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聖人畢竟上了年紀,連日來親自打理朝政,不免有些勞神,這天下朝的時候感覺有些目眩。

太醫們慌忙過來,仔細看診一番後,道是聖人憂勞過度了,傷及龍體,當以靜養為宜。

聖人自己心中清楚,他一方面擔憂著江東戰局、一方面斟酌著對太子的去留,確實是思慮太過了,他嘆了一口氣,揮手讓太醫們退下了。

皇後聞訊趕來問候聖安,卻被內監總管阻在了門外,道是聖人歇下了,皇後請回吧。

皇後娘娘在宮門外佇立了許久,想起少年結發至今的恩情,不由地淚水滾滾而下。

然而,對於這世上大部分女人而言,沒有什麽比她的孩子更重要的,皇後也不能例外,於是,她在宮門外深深地拜了一拜,默不作聲地走了。

內監總管不明所以,以為皇後為著聖人的冷落而傷心,不由地感慨萬般,進去後和聖人如實稟告了。

聖人半晌無語,但最終只是疲倦地擺了擺手,傳令內監把齊王召喚進宮。

齊王、鄭王、閔王等諸子這段時日見聖人青眼有加,一個個都不敢松懈,皆已在宮外候著了,見聖人召見,齊王在兩個弟弟羨慕不已的目光中跟著內監總管進去了。

聖人見了齊王倒是和顏悅色。

齊王甚懂眼色,見宮人把熬好的湯藥端了上來,他接過,先替聖人試了藥,而後,恭恭敬敬地跪在聖人面前,自己服侍聖人用了藥。

聖人對齊王的這番態度還算是滿意。

他用了藥之後,覺得目眩略略地好了些,便歪在榻上,問起齊王對今日朝堂上所呈報的膠東郡失陷一事如何看法。

齊王等人和太子又不同,那刀馬功夫只能在春獵時拿出來擺弄兩下,何曾上過戰場,對於行軍武略並不通曉。

見聖人發問,他也只能定下心神,思索了一下,先從君臣之道說起,痛斥謝楚河為亂臣賊子,天下人當共伐之。而朝廷占盡仁義,為王者之師,如今雖有失利,實乃兵家常事,可征善戰之將、命各地州府舉勤王之師,未嘗不可一戰。

高談闊論,似是而非,沒有一處落在點子上。聖人心中嘆息,他原來著力培養太子,為免諸子爭端,刻意將齊王等人隔離在軍政之外,如今看來,卻是失策了。

但好在齊王算是個好學的,或許他還有時間可以教導齊王,聖人想及此處,又打起精神來,問起齊王近日的課業如何。

這邊正父慈子孝地說著話,外面忽然傳來了異樣的聲響,沉悶的,仿佛是人的呼喊被捂住了,然後有重物墜落於地。

聖人警覺了起來,吩咐道:“去,看看誰在外面?”

內監總管趕緊過去,結果還沒有出門,迎面就有一群人沖了進來。

那些原本是護衛宮闈的羽林軍,如今卻持著刀劍,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領頭的正是太子李明睿。

內監總管倒退了兩步,強笑道:“殿下這是何意……”

李明睿不說話,微微地側了一下頭。

一個羽林軍立即上前,一刀捅入了總管的胸口。

總管立撲。殿中眾人忍不住驚呼。

聖人霍然站了起來,驚怒交加:“孽子爾敢!”

李明睿冷笑一聲,一腳踢開了橫在他面前的內監總管的屍體,毫無誠意地道:“兒臣失禮了,請父皇恕罪。”

聖人厲聲大呼:“來人!來人哪!護駕!”

毫無動靜,整個皇宮仿佛睡著了一般,只有這殿裏宮人們牙齒打戰的聲音。

李明睿冷冷地道:“父皇要叫誰呢?今夜值守的羽林軍都已經換成了我的人,所有的宮人,按照皇後娘娘的旨意,都留在各自宮中,不得隨意走動,父皇有什麽吩咐,盡可以和兒臣說。”

齊王早已經縮在一邊,瑟瑟發抖,一聲都不敢吭。

聖人搖晃了兩下,頹然坐下。

他幾乎不能相信,在他眼中向來本分的太子竟然如此膽大妄為,是他一時考慮不周,尚在猶豫之中,未能及時將太子手中的兵權收回,若早知如此,當初就該狠心盡早下手,如今悔之晚矣。

聖人沉沉地咳了兩聲,盡量用和緩的語氣道:“明睿,你這是做什麽,若有什麽委屈,不妨和父皇說,你我父子之間,何至於此?”

李明睿目無表情:“父皇,兒的頭顱只有一個,兒還想多留著幾年,不能奉予父皇,只能請父皇寬恕兒臣不孝了。”

聖人的心沉到了底下,他已經將當日知曉此事的內監和屬官全部殺死,只留了秦子瞻一人而已,萬萬沒想到還是走漏了消息,他暗暗地咒罵秦子瞻。

但他猶不死心:“明睿,如今的戰局你不是不知,謝楚河揮戈西上,按這勢頭,不過一兩年之間,這大好江山就要全部淪陷,你我父子就要成為大燕的千古罪人。不若你犧牲成全父皇,換那五年時間,父皇便可勵精圖治、以待重整山河,天下百姓都會感念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