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舅父,他說的,是不是真的?”謝楚河用平靜的聲音問道。

赫連宜之毫不回避謝楚河的目光:“阿蠻,舅父是何為人,待你們母子如何,你應該知道。”

“是,我知道,所以我更要問個究竟。”

赫連宜之看了看左右,小吏和獄卒收了他的金子,都識趣地站得遠遠的,莫約著是聽不見這邊的談話。

他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一樣事物遞給謝楚河。

“這東西我保管了很多年,這回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我想了想,就隨身帶過來,既然你已經知曉了,就交還給你吧。”

那是一幅折起來的布料,原本應該是白色的,時間久了,已經泛了黃,上面有斑駁淩亂的血痕。

謝楚河的手僵硬了一下,然後飛快地奪了過來,展開來看,原來是一幅血書。

謝楚河認得是父親的字跡,寫得非常潦草,想來那時形勢已經萬分危急。

“慧娘吾妻:太子落敵圈套,吾為臣屬,不得不救,敵兇悍,危殆矣,恐不能歸,善自珍重。昆字。”

而赫連氏至死都沒有看到這個。

謝楚河擡起眼睛,他的雙目一片赤紅,那種淩厲的煞氣,讓赫連宜之也有幾分心驚。

赫連宜之沉聲道:“阿蠻,你冷靜一點,聽舅父和你說。”

謝楚河不作聲,他抿緊了嘴唇。牢獄中火光極亮,陰影也極盛,他面部的輪廓如同刀刻般剛硬銳利。

赫連宜之壓低了聲音:“玉門關一役,四十萬人身死,這麽大的事情,你以為太子能夠一手遮天瞞下來嗎,聖人能夠穩穩地坐在那個位置上,他還沒糊塗到那個地步。但是,為什麽從來沒有人去追究,你想過嗎?”

他冷笑了一聲,“無非是因為聖人不願意讓人知道真相罷了。”

謝楚河咬緊了牙關,咬得牙槽生疼。

“儲君之位十幾年沒有動搖過,除了這件事情,太子無失無過,聖人春秋已高,若無意外,太子就是未來的一國之君,這四十萬人命不能由他來背負,只能由你父親來擔,反正你父親已經死了,死人是不會出來說話的。”

“我不服。”謝楚河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說。

赫連宜之用力地抓住謝楚河的肩膀:“我就是擔心你這樣,當年才不敢把血書交給你。我讓謝岐山不要輕舉妄動,我想先觀望一段時間,若聖人有意給你父親公道,我自然會站出來,若不然,即使你知道了又如何,你硬要出頭,無非是把自己搭進去,你要是再出什麽事情,你母親怎麽辦,你叫她怎麽活下去。”

“你不該替我做決定,舅父,我怨你。”謝楚河用幹澀的聲音道。

赫連宜之待妹妹和外甥極好,常年書信儀禮不斷。

謝昆去後,赫連宜之擔心赫連氏一介弱質女流不能好好栽培謝楚河,特地從江東延請了名門大儒和隱世高人前來京都傳授謝楚河學識武藝,謝楚河對赫連宜之始終懷抱孺慕之情,正是因此,他此刻心中才愈加憤怒。

赫連宜之沒有回避謝楚河的目光,他坦然道:“是,舅父是個自私的人,我只想著只要你母親好好的就成,我只有這麽一個妹子,當初我就不該把她嫁到謝家,如今無論說什麽、做什麽都已經太遲了,你應該怨我,我懂。”

他也是個幹脆的人,不再多加解釋,而是沉聲道。“這件事情且先放一邊,眼下當務之急是救你脫離囹圄,你這回與義安王究竟是何糾葛?誰人陷害於你,可有眉目?”

“戶部的人偷換了軍糧,有大半是沙礫黃土,我到了長泰才發現,事出緊急,我臨時征調了當地官府和富戶的糧食補上,訴說緣由的折子當時就遞送進京,但想來半路被人截住了。”

赫連宜之皺眉:“謝岐山呢?外頭傳聞你父親的舊部投靠了義安王,這回又和你勾結一氣,煽動謀反。”

“他死了。”謝楚河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他自以為忠心為主,沒想到義安王連他一起騙了。我本來就信不過他,原打算將計就計,聯合詹霍的軍隊,從鎮安北線進入袞州,包抄義安王,沒想到詹霍竟然臨陣倒戈,反而截斷我的退路,試圖置我於死地,我被困呂梁嶺三日,瀕臨死境,歷經幾番激戰方才脫困而出。”

他此時說起來輕描淡寫,但赫連宜之卻可以想象當時的驚心動魄,以謝楚河之勇,當日若非必殺之局,怎會傳出他的死訊。

赫連宜之恨恨道:“詹霍卑劣,老天有眼,他最終還是死於義安王之手,可恨朝中那些蠹蟲,還以此為文章陷害你,他們有沒有想過,若不是你這樣的武將守家衛國,他們怎麽安享這些榮華富貴的日子。”

“不,舅父,你說錯了。”謝楚河淡淡地笑了笑,笑容中帶著一種冷酷的意味,“我確實和義安王聯手了,在呂梁嶺我本來可以殺了義安王,但我饒了他一命,作為交換,他和我聯手,誘騙詹霍入彀,是我親手斬下了詹霍的腦袋,他們一點都沒冤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