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皇宮中,半夜裏也燈火輝煌,聖人正看著從江東方面傳回來的密報。

歸德將軍謝楚河,奉命討伐逆黨,卻心懷不軌之意,一到長泰州府,就收受了義安王黨羽的巨額錢財與糧食等賄賂,更是在軍營中與義安王的細作密謀商議許久。後,他與義安王的嫡系軍隊相互聯合,在鎮安與袞州之間的呂梁嶺設下圈套,坑殺詹霍。

種種形跡,皆在眾目睽睽之下,人證物證俱全,謝楚河圖謀叛亂,罪在不赦,當誅九族。

內監總管常年在聖人身邊伺奉的,這會兒偷眼看了看,聖人的臉色陰晴不定,他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何意味。

半晌,聖人冷笑了一聲,把密折摔到書案上:“將謝楚河關入刑部大獄,聽候發落。”

風從層層簾幕間吹進來,九重宮闕,燭火明滅。

————————————————————

刑部的大獄裏,兩邊墻壁上燃著火把,松油燃燒著,發出“噼啪”的聲響,照得這裏面一片白亮。然而,那一排排鐵籠,還有地磚上斑駁的痕跡、以及空氣裏隱約的血腥味,卻在這明亮的火光中映襯出了陰森的氣氛,格外詭異。

謝楚河的手腳上都戴著沉重的鐐銬,他坐在地上,臉色蒼白,但腰背依舊筆挺。

獄卒過來,用沒有什麽情緒的聲音道:“謝大人,有人來看你。”

這裏的關押朝廷重犯的地方,等閑人士不得進入,除非是囚犯的親眷。

謝楚河霍然站了起來。

獄卒退開,露出他背後站的那個女子。

她梳著高高的發鬢,作著已婚婦人的裝束,而她的面容是那麽嬌嫩、她的腰身是那麽裊娜,她的眼睛望過來,那裏面是春天的日光和秋天的水。

“卿卿……”謝楚河喃喃地念著,那個名字在他的心間百轉千回,終於又叫了出來。

蘇意卿撲了過來。

謝楚河走到牢籠邊,他似乎想伸出手去,又覺得唐突了,只能緊緊地抓住鐵欄杆,隔欄相望。

蘇意卿本來就愛哭,看見了謝楚河就不自覺地兩眼淚汪汪,一時間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就那樣傻傻地看著他。

還是謝楚河先先開了口,他聲音幹澀:“我母親她……是怎麽走的?”

蘇意卿連忙按捺了心神,柔聲回他:“母親走的時候我就守在她的身邊,她那幾天心緒還好,走得也算平靜,就是……牽掛著你。”

謝楚河那麽冷硬的一個男人,忽然紅了眼眶,他閉上了眼睛,半晌無聲。

蘇意卿心疼了起來,她小心地碰觸著謝楚河的手指:“你別難過了,母親知道你還活著,在九泉之下她就安心了。”

謝楚河睜開了眼睛,他的眼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情愫:“卿卿,我聽說了,你已經嫁入了我謝家,多虧有你,我母親臨走前才有所慰藉,我感激你。”

說起這個事情,蘇意卿忽然覺得有點害臊,她扭扭捏捏地不說話,垂著頭,露出了一小截雪白的頸項,那上面透出了一抹嫣紅。

謝楚河咬了咬牙,忽然沉聲對那邊的獄卒道:“拿筆墨紙張過來。”

這大獄中是備有筆紙的,給囚犯錄寫口供之用。故而獄卒只稍稍猶豫了一下,就依言去拿了過來。

“你要寫什麽?”蘇意卿眨了眨眼睛。

謝楚河沒有回答。他取過筆墨,將紙攤開在地上,半跪下來,執筆寫下了幾行字。而後,他將紙遞給了蘇意卿。

“這是和離書,你拿著它,走吧。”謝楚河將目光轉向旁邊,不去看蘇意卿,“我深陷大獄,前路叵測,你不必陪著我受苦。你對我的好,我會記在心上,將來若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你的,卿卿,你是個好姑娘,我配不上你。”

蘇意卿接過那頁字,瞥了一眼,看見那上面寫著“一別兩寬,各生歡喜。”等字句,她幾乎氣得笑了。

這個男人,口是心非,真是太不老實了,記下這筆賬,將來一定要好好和他算計。蘇意卿三兩下,幹脆利落地把那紙給撕碎了。

“卿卿你……”

蘇意卿伸出手,毫不客氣地捏住了謝楚河兩邊臉頰,重重地一擰、一扯。

以謝楚河的身手,哪怕身負重傷,也不可能躲不過去,但他沒有動。

蘇意卿兇巴巴地道:“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我這麽好,你憑什麽不要我?謝楚河,我告訴你,以後不許提這種事情,不然我真的生氣了,這一輩子都不理你了。”

謝楚河那張端正英俊的臉被蘇意卿捏得都變形了,看過去完全不復他平日嚴肅冷酷的模樣,甚至有些滑稽。蘇意卿忍不住“噗嗤”笑了。

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卿卿,別哭。”謝楚河輕聲說著,笨拙地伸手,還是有些局促,用手指拭擦她的眼淚。

那淚水是滾燙的,滴在他的指尖,一直透到了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