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黃昏暮色,迎親之刻。

發嫁的隊伍從蘇府出發。

蘇意卿的兄長蘇涵君未及趕回來,堂兄蘇涵章背她上了花轎。

溫氏幾乎走不動了,勉強叫人攙扶著她出來,看著那大紅花轎擡起,她淚如雨下。

她從來不知道,向來嬌嬌怯怯的女兒竟會有如此堅決的意志,如磐石不可移、如金鐵不可摧,連一家之主蘇明嶽到最後都只能默認了這個決定,溫氏縱然肝腸寸斷,也無可奈何。

蘇明嶽扶著溫氏,嘆息道:“夫人莫要如此,這是卿卿自己選的路,她說過,縱有千難萬苦,她也甘之若飴。你自己生的女兒,你應當看得出,她所說的皆是真心之語,夫人,卿卿已經長大了,你不要再把她當成小孩子看待。”

溫氏哭倒在蘇明嶽的身上:“你這個沒良心的父親,話雖如此,你怎麽忍心啊,我的卿卿、我的寶貝,她往後的日子該怎麽過啊。“

十二個壯碩的漢子擡著大紅的龍鳳花轎出了大街。

六十四擡嫁妝跟在後面,樟木的箱籠,刷著嶄新的朱紅大漆,邊角鑲著紫銅的如意雲紋片,說不出的富麗堂皇。

謝家世代武將,前來迎親的府中家人也多是沙場老兵,他們騎著高頭大馬走在兩邊,雖然穿著喜慶的服飾,面上的神色卻是沉重肅穆。

分明是新嫁娘出閣,未見爆竹,不聞鼓樂,反而一派莊重。路上的行人很是詫異,但迎親隊伍中護衛的謝府家人帶著威武淩厲的氣勢,眾人皆不敢大聲,只互相交頭接耳,小聲地議論著。

隊伍轉過了東市街坊,擡花轎的人忽然慢了下來。

前方正正地站著一個人,擋住了去路。

他一襲白袍,長身玉立,風姿無雙。夏日的斜陽映在他的臉上,如同冠冕上的美玉一般。

轎夫停了下來。

蘇涵章上前,客氣地拱了拱手:“秦九公子,今日是舍妹出閣的大日子,請你行個方便,讓個路。”

路邊的行人興奮起來了,議論的聲音也稍微大了點。

秦子瞻目不斜視,繞過蘇涵章,走到花轎前面。

擡轎的謝府家人默不作聲地上前一步,目光兇狠。

“卿卿,你清醒一點,別做無聊的傻事,回去吧。”秦子瞻的聲音溫柔,如同他的神情一般。

一雙手從花轎中伸了出來,雪白纖細,映著鮮紅的轎簾,顯得分外突兀。

跟在後面的白茶上前來,扶住了蘇意卿的手。

蘇意卿慢慢地從花轎中出來,她披著華美鮮艷的嫁衣,持著一把大紅牡丹紈扇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了她的一點點下巴,光潔而圓潤。

秦子瞻有幾分忡怔,他曾經多少次幻想過蘇意卿出嫁的情形,那當是如何地美妙綺麗,如今這一幕就在眼前,而新郎卻不是他。

他憤恨而不解,明明謝楚河已死,為何他的卿卿依舊不肯回來。

蘇意卿走到秦子瞻的面前。

他聞到了她身上的香氣,那是月光下白色的梔子花,讓人恍惚。

秦子瞻無視周遭眾人各色異樣的目光,他目不轉睛地望著蘇意卿,“卿卿,我不知道究竟做錯了什麽,才讓你惱了我,但我對你的心意一如往昔、且一生不移,你別嫁給謝楚河,他已經死了,不會再回來了,你知道嗎?”

蘇意卿忽然擡起手,狠狠地甩了秦子瞻一記耳光。

聲音清脆。

秦子瞻呆住了。周圍的竊竊私語也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牡丹紈扇微微地移了一點,露出蘇意卿的眼睛,美麗如同星辰,那其中帶著一種難以言訴的神思,仿佛十分遙遠。

秦子瞻看著蘇意卿眼中的神色,不知為何,竟覺得一陣心痛,那一時之間,連當眾被打的羞辱感也淡了幾分。

“這是你欠我的。”蘇意卿用清晰而緩慢的聲音對他道,“至於所為何由,天地神明知曉。子瞻,你我相識一場,過往種種是非且都過往了,我不惱你,你走吧,我也走,往後彼此不過是陌路之人罷了。”

秦子瞻被那樣的眼睛看著,心中竟升起一股不安。不,不可能,他行事縝密,卿卿不會知道他做了什麽事情的。他躊躇了起來。

蘇意卿最後再望了秦子瞻一眼,想起前世,已經遠不可及。此生,她是謝楚河的妻子,無論生死。

她以扇掩面,坐回轎中,吩咐道:“起轎,走。”

謝府的家人中出來兩個武士,不客氣地把秦子瞻推到路邊去了。

迎親的隊伍重新出發,那一片火紅逐漸遠去。

秦子瞻站在路邊,他閉上了眼睛,故而,沒有人能看見他眼底一片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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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意卿從轎中下來,在白茶的攙扶下,邁進了謝府的大門,她的身姿裊娜,步子緩慢而堅定。

赫連氏端坐在喜堂中,兩個侍女一左一右扶住她。她今天顯得格外精神,眼睛明亮,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紅暈。方嬤嬤暗自心驚,卻還是做出了歡喜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