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3頁)
大安禪院香火向來鼎盛,但每年的正月裏卻會對普通百姓閉門,只接待權宦人家,故而此時看過去顯得一派清幽。
到了正殿前面,剛要進去,蘇意卿擡頭,忽然看見殿門外立著一個男子。
那男子身形高大,腰肢挺拔,如同高山懸崖之上的青松。他劍眉朗目,面部的輪廓深刻而雋永,應該算是個英俊的男子,但眉心間卻有一道傷痕劃過,平添了幾分嚴厲的煞氣。
他只是靜靜地站著,整個人如同一柄利劍,凜然不可逼視。
他是謝楚河。
蘇意卿的腦海一片空白,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
隔世再見,形同陌路。
不,他與她,原本就是陌路,她那一生,甚至不記得曾經見過他。
他最後為她而死。深情如許,竟不知出處。蘇意卿心下一片茫然。
“卿卿、卿卿。”蘇意嫻扯她的衣袖。
蘇意卿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蘇意嫻湊過來和她咬耳朵:“快看,那個人,你知道他是誰嗎?他就是那個謝楚河,怪可怕的,你也被嚇壞了吧。”
蘇意卿又偷偷地看了謝楚河一眼。
他目無表情,眉目間帶著一種冷漠的倨傲,仿佛周遭諸人皆不在他眼中。
蘇意卿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是,好可怕,她不爭氣地發現,她的腿有點發軟。
說起謝楚河,在京都是個讓人談之色變的人物。
謝家原本也顯赫一時,謝楚河的父親謝昆是燕朝首屈一指的武將,戰功無數,世襲鎮國公之位。
但在六年前,燕朝大軍與胡人在玉門關大戰,謝昆掛帥,太子監軍,此戰空前慘烈,謝昆與長子一道戰死沙場,連屍首都找不齊全。
胡人雖然被擊退,但燕朝八十萬大軍折損過半,皆是因為謝昆剛愎自用、誤判戰機所致。聖人大怒,奪了鎮國公府的爵位,只留給謝家次子謝楚河一個上騎都尉的虛銜。
彼時,謝楚河十三歲。
三年前,安西大都護叛亂,叛軍連下十一城,北方全線告急。謝楚河在禦前立下軍令狀,自請出征。
是年,謝楚河一戰成名。
他以雷霆之姿臨於陣前,強悍地壓下了叛軍咄咄逼人的攻勢,將叛首四鎮節度使楊孝傑斬於馬下。安西軍三十八萬人馬求降,皆被他坑殺於陳闐之野,赤血千裏。
消息傳來,舉朝嘩然。謝楚河還未歸來,禦史大夫們彈劾的奏折已經把聖人的案頭都淹沒了,其中盡言謝楚河暴虐無道,有傷天和,不堪為將。
聖人權衡左右,最後把謝楚河遠遠地打發到北方去了,依舊任他的上騎都尉,但統轄六大都護府衛軍,震懾邊關。
也不知他幾時回的京都。
這邊腳已經邁進了大雄寶殿,蘇意嫻還嘀咕著:“這種人怎麽也敢來佛門聖地,不怕菩薩怪罪他嗎?”
蘇意卿聽見了,下意識地不開心,小小聲地道:“謝都尉平定叛亂,守疆衛國,為了黎民社稷出生入死,菩薩若有靈,只會保佑他平安順遂,何來怪罪之說。”
佛殿裏面跪著一個婦人,隱約聽見了蘇意卿的話語,回頭看了她一眼。那婦人年逾四旬,眉目清雅,她的服飾只是尋常,氣度卻甚是雍容端莊。
這時節,能到這大安禪院的,多半是京官家眷。
蘇意卿素來大方,當下回了一個微笑,目光澄澈。
那婦人亦頷首輕笑。
蘇老夫人在前面道:“你們兩個在那裏說什麽呢,快過來,菩薩面前要慎言慎行,心誠方才靈驗。”
蘇意卿乖巧地走過去,點了三只香供於佛前,然後恭敬地跪下。
青煙裊裊升起,佛的造像在飄渺的青煙中俯視座下眾生。
木魚聲聲,近在咫尺,又遠在山外。
蘇意卿跪在佛前,仰望佛像,佛的面容似慈悲又似威嚴。
子夜夢回,一輪又一輪,她總在夢中死去,又在白晝到來前復生。所謂莊生夢蝶,是耶非耶,她漸漸地有些分不清楚虛幻或是真實、前世或是今生。
究竟為什麽會回來呢?
蘇意卿雙手合十,深深地俯下身去,把額頭抵在冰涼的地上:“意卿本已歸於泉下,不意竟得上天憐憫,重回人世,得見父母親眷,感激且惶恐。前世覆轍不可重蹈,今生又該如何,還求菩薩指點迷津。”
三只香燒了半截,僧人拿來了一筒竹簽,蘇意卿接過。
輕輕搖了幾下,一支簽子掉了下來。蘇意卿拾了起來。
第七十九簽,午宮,上書簽文:“虛空許願保平安,保得人安願未還;莫忘天恩失還了,豈知佛語莫輕慢。”
僧人訝然,念了一聲佛,肅容道:“此簽並非吉兆,心語不忘,佛眼明示。女檀越是否有欠債未還之舉,佛祖這是在點醒你呢,切莫欺心。”
蘇意卿心頭如遭雷擊,拿著簽子的手都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