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趙顯

慎思殿的大太監劉故聽得滿心駭然,驚得肝膽俱裂,他一個半殘的閹人,哪裏知道多少民間的婚俗,但被宣宗皇帝用這樣認真嚴肅的眼神求助著,也不得不硬著頭皮、憑著印象信口道:“民間年輕男女百姓成婚,左右不過是走一遍三書六禮,合八字、選吉時,然後再宴上幾桌親朋故友,看著新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最後再一起鬧一鬧洞房……”

說著說著,不僅宣宗皇帝聽得眉頭越皺越緊,神色間愈發顯得高深莫測了起來,就連劉故自己也都要說不下去了。

“陛下愛重鐘姑娘,但倒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劉故小心翼翼地覷著宣宗皇帝的神色,委婉地勸誡道,“不然,鐘姑娘一時是高興了,但若是讓日後的皇後娘娘知道了……恐反會給鐘姑娘招致些災禍來。”

女人間的嫉妒心什麽的,劉故想,不必自己把話說得再明白些,陛下應該都是能意會的吧……

“倒也不必你來憂心這個,”宣宗皇帝皺了皺眉,不滿地瞪了劉故一眼,神色冷淡道,“算了,你若是不甚了了,便回去做足了功課再來稟朕……這個倒也暫不著急,你現在先派了人回宮去,連夜將長樂宮收拾出來。”

“……明日朕起來上早朝後,你就不必跟著過去了,安心在這裏呆著,等她起來了,便伺候著她收拾了東西,帶人到長樂宮裏去住。”

長樂宮已是東六宮中距離慎思殿最近的一處宮室了,宣宗皇帝將人安置在那裏,其中心意,已然昭然若揭。

“還有,”宣宗皇帝突然又想起了什麽,轉身回屋的動作一頓,又側過頭問劉故道,“從外面帶回宮中的女子,按照以往舊例來,一般會給安排個怎樣的位分?”

“多是侍禦、寶林……”劉故垂著手躬身稟道,話至一半,瞧著宣宗皇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忙又回轉道,“自然,若是陛下十分喜愛的話,封個才人、美人什麽的,也不算逾越了規矩。”

“就不能有個更像樣些的品階麽?”宣宗皇帝聽不下去了,面色不愉地打斷劉故道,“朕可曾記得,皇祖母昔年也是被祖父從西川帶回來的,同樣是宮外女子,怎麽不見得那時便有人與他說什麽‘才人‘、‘美人‘之流了?”

劉故聽著便默默腹誹道:我的好陛下唉,您是後宮空虛,登基後還未曾大肆選秀,不曾給過什麽像樣的封賞,這才覺得正六品的才人品階也是低了,您也不想想,一般人家科舉入仕的,想要能做到個正六品,得有多難、又得熬上多少年……如今這些放您眼裏便都成了一個“不像樣之流”了,難不成您還覺得後宮中的妃位、嬪位,是那麽簡單便能隨便給出去的麽?

然而宣宗皇帝聽著覺得不滿意,劉故便也不敢與其多加爭執,只有苦笑著緩緩補充道:“若是再高些,便是貴人、嬪位……不過陛下,奴才愚見,如果您是真心為了鐘姑娘好,怕是最好不要給個太打眼的,畢竟……”

劉故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來,沒有繼續往下說。

但裴度怎麽可能聽不出其話外之意來,這時候他才從方才一時的歡愉中清醒了出來,發熱的頭腦微微冷卻,冷靜下來之後,便不得不承認道:劉故所言,確實是有著幾分道理的。

——畢竟鐘意與燕平王府婚約在先,永寧伯府的鬧劇後,被自己臨時召幸,接入宮中,這本便不是什麽多麽光彩的事情,若是她一下子便被自己大肆封賞、寵愛有加,恐更會給鐘意本就並不如何的名聲更添上幾分陰翳來。

於是裴度沉沉的嘆了一口氣,興致寥寥地吩咐道:“那你便現在跑一趟政知堂,讓他們替朕擬一道旨意來,封鐘氏為貴人吧。”

然後不待劉故再勸說些什麽,又自我說服般補充了一句:“貴人本就是主掌一宮最低的位分了,朕不想她再多受委屈了。”

一邊說著還一邊自我附和般點了點頭,劉故看得無奈,也心知宣宗皇帝此番是鐵了心的,故而不再多作言語,低低地應了聲諾,目送著宣宗皇帝回了屋,便轉身朝著政知堂的方向去了。

然而劉故卻並不知道,晚上的政知堂裏也正是人仰馬翻,鬧成了一鍋粥,來往間人人自危,閑人自動退避。

無他,只因當下政知堂的核心頭腦之一,且是唯一留守洛陽城的那位,江充江子致大人,正在跳腳罵人,大發雷霆。

——江南之案,宣宗皇帝先遣了駱翀雲與趙顯同去,駱翀雲在明,趙顯在暗,二人各自帶了一批“參謀”過去,一明一暗,互相配合又彼此轄制,權利兩分,監督與合作並行。

緊接著許昌地動,又帶走了馮毅與一十三位政知堂新秀骨幹。

趙顯與馮毅兩回搜刮,只給政知堂留下一群被邊緣化的、及一堆擔不得大場面的楞頭青,沒一個能稱得上是像樣的助力,只余江充一人苦苦盯著政知堂的正常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