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要吵

自己是怎麽便就稀裏糊塗地與宣宗皇帝便躺到同一張床上去的,鐘意也是呆呆望著自己頂上的帳子怔然了許久,都還沒有回過味兒來。

最早的時候,好像是宣宗皇帝先一本正經地與鐘意道:“朕的起居坐臥,皆有起居舍人從旁記載之,故而……為了明日能順理成章地接你入宮,今晚朕必須得住在你這裏。”

鐘意半懂不懂、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然後便被宣宗皇帝坦然地吩咐去沐浴更衣,等回來換上寢衣、吹熄燈燭,兩個人井水不犯河水、隔著一道楚漢河界般規規矩矩地躺到鐘意屋子裏唯一的那張床上,靜寂的空氣中霎時彌漫了一種莫名的尷尬。

二人又幾乎是同時張口欲言,又同時頓住,鐘意抿了抿唇,忍著笑意道:“陛下是想說什麽呢?”

宣宗皇帝頭枕雙臂,側過頭靜靜地望了鐘意一眼,那目光很平靜,平靜中又莫名帶著一股足以使人安心的繾綣溫柔,鐘意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隱在黑暗中眼神不自覺地躲避了些許。

“其實這事也並沒有什麽,世上之人,並不是每一個都配得上為人父母、有資格負擔得起一個全新的生命。也更不是每一個父母都足夠珍愛自己血脈的延續。”

裴度猶豫了一下,微微伸出手,蓋在鐘意那雙在一片昏暗中更顯得尤為明亮的眸子上,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此時那隱藏在平靜淡然下的些微狼狽與不甘,緩緩地與鐘意剖析道:“這其實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因為並沒有誰是生來便應該全心全意地愛著哪個人、或者說為了某個人而有所付出退讓的……即使那個人是他們自己選擇帶到世上來的孩子。”

“這一點,朕早在記事起就知道了,你還是年紀太小,經的事情少,”裴度蓋在鐘意雙眼上的手掌微微上移,輕柔地放在她的發頂,軟軟地揉了揉,然後溫聲安撫對方道,“所以說,這件事其實也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歸根結底,不過是因為她不愛你罷了。”

“她不愛你,所以才能肆無忌憚的傷害你,但這卻也並不是因為你自己做錯了什麽。”

“她雖然是你的生身母親,但她卻並不曾真心喜愛過你,所以,無論她今日如何對你,你都不必因為她而傷心難過,”裴度直直的望著頂上的帷幕,視線放空,平靜地總結道,“因為說到底,那不過是一個對你懷揣著惡意的人,一心想要傷害你罷了。你若為此受傷,反而是正中了她的下懷。”

裴度輕咳了一聲,繼而又有些不自然的補充道:“還會讓真正關心、喜愛你的人,看你傷神,為你擔憂;見你落淚,替你難受……所以說,為了那些不愛你的人而如此,沒有必要的,也根本就不值得。”

鐘意的眼角微微有些潤濕,她抿了抿唇,壓住喉間被宣宗皇帝的一席話勾出來的哽咽,微微點了點頭,輕而又輕的應了一聲:“嗯。”

裴度便枕著手臂側過身來,半撐起身子認真地凝望著鐘意,那眼神,仿佛鐘意是什麽珍稀而名貴的寶貝般,看得仔仔細細又攜著抹不自知的戀戀不舍,看得鐘意都不好意思了起來,在黑暗中無聲無息地紅了臉,耳垂發燙。

等了許久,還不見宣宗皇帝開口說話,鐘意終於撐不住地問宣宗皇帝道:“陛下這是在看什麽呀?”

“我可以……這樣,”宣宗皇帝伸出手指,指腹輕柔地摸了摸鐘意的側臉,像是在做什麽嚴謹的試驗般,挨了一下,復又離開,再又碰上,循環往復,樂此不疲,口中則緩緩道,“碰一碰你麽?”

鐘意的臉霎時紅了個底朝天,四肢百骸的熱意都一股腦往頭頂湧去,頂的臉皮都將將要撐不住,一股股的熱意順著臉頰往外滲。

但她還能說什麽呢,她只有張了張嘴,猶豫又不安地望了宣宗皇帝一眼,聲如蚊呐地應了一聲:“嗯。”

裴度卻沒有讀出鐘意這一眼裏的心思百千來,他像是發現了一件新奇的寶貝般,指腹從鐘意的眉間一點一點往裏劃,戳了戳眉心,又順著摸到眼角,鼻尖,最後停留在鐘意側頰處的梨渦上,點了點,又壞心眼的摳了摳,像是有什麽難以言說的癖好般,頗為愛不釋手地把玩了許久,留戀著不舍得離開。

最後還是鐘意被摸得受不了了,不自然地歪了歪頭,宣宗皇帝的手指便順著從那處梨渦滑了出來。

鐘意的嗓子莫名有些幹啞,吞了吞口水,輕咳了一聲,強忍著羞恥心低低道:“陛下……好了嗎?”

按理來說,宣宗皇帝已經“碰”了鐘意那麽久,是應該見好就收、順勢停下了的,但不知道怎的,他卻被鐘意這份隱晦的拒絕弄得心頭隱隱有些不大高興,頓了頓,又將手指輕輕的按在了鐘意的唇瓣側,理直氣壯的反駁道:“朕這不是還沒有完麽?……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朕也就是這樣隨便摸一摸,不會對你多做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