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人性

進入魏斯視線的熟面孔不是別人,正是他在諾曼軍隊雜役隊的管理者,工頭若奧。在他看來,這人舉止橫蠻粗暴,動輒付諸武力,卻從來沒有故意刁難自己。說起來,魏斯能活著走出敵營,一方面是承了“國字臉”的人情,另一方面也得益於這位工頭有意無意的“庇護”。

通訊兵將摩托車停了下來,魏斯站在用鐵絲網圍成的臨時戰俘營外靜靜看著。在這個露天的臨時戰俘營裏,數百名諾曼戰俘或坐或躺,一個個無精打采,看起來跟一群畏畏縮縮的鵪鶉無異。工頭若奧除了身上的裝束有所不同,神情姿態並無明顯的區別。

不多會兒,一名負責看押戰俘的聯邦軍士兵主動走過來。

“長官,您好,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魏斯左思右想,覺得以自己現在的身份和處境去見一個諾曼戰俘,未必會有什麽收獲,卻可能招惹不少是非。於是,他搖了搖頭:“謝謝,不用。”

這名聯邦軍士兵大概是見對方面生,遂問道:“好的,長官。呃……抱歉,能否讓我看看您的證件?”

魏斯很配合地拿出東西:“我是直屬警衛團偵察營新任的參謀官,這是我的臨時證件和委任令。”

士兵很認真地查看了兵團司令部頒發的臨時證件和委任令,又瞧了瞧捎魏斯來的那名通信兵,將東西交還給他,敬禮道:“您好,代理上尉先生!”

收起證件和委任令,對眼前這名聯邦軍士兵還以軍禮,魏斯沒打散繼續逗留,可就在他向戰俘營投去最後一瞥的時候,目光正好跟工頭對上了,但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工頭若奧既沒有訝異的表現,也沒有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而是靜靜地看著魏斯,仿佛是在打量一個敵友難辨的對象。

正是這個奇怪的眼神,讓魏斯改變了主意。他對面前的聯邦軍士兵說:“士兵,那個人我在戰場上見過,能否把他帶過來,我想問他幾個問題。”

這名聯邦軍士兵接受了指派,他喚了兩名同伴一同進入戰俘區,三人徑直走到工頭面前,要求他跟著他們走。

工頭慵懶地站了起來,默默跟著他們離開。在此期間,周圍有的諾曼軍人投來好奇一瞥,但總體上沒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在三名聯邦軍士兵進入戰俘營提人之時,不遠處走來一名聯邦軍官。他徑直來到魏斯這邊,仔細詢問了他的身份和來意。兵團司令簽發的證件和文書如假包換,警衛團偵察營參謀官的身份也讓魏斯有充分的理由提審一名諾曼戰俘。至於說提審對象為什麽是一名雜役隊長而不是諾曼軍官,魏斯的解釋依然是那句話:“我在戰場上見過這人。”

那軍官不再多問,而是默默退到一邊,旁觀魏斯與諾曼人的雜役隊長接觸。

有人從旁監視,魏斯倒也覺得可以理解。待聯邦軍士兵將工頭待到他跟前,他昂著頭、挺著手,雙手背在背後,用生澀的諾曼語說道:“又見面了,夥計。”

(“雖然我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但我早就知道你是聯邦這邊的。你很走運,熬了下來,回到了自己的軍隊,但別得意的太早,仗打到這份上,最終的勝負還未可知。”)

工頭若奧以冷冰冰的語氣做出回應,但他語速較快,而魏斯對諾曼語的掌握還處於自學的初級階段,詞匯量少得可憐,只能聽個一知半解。然後,他一字一頓的說:“我,只是,來,謝謝,你。”

聽到魏斯說“謝謝”,這位雜役隊長稍稍遲疑了一下,哼道:“不必謝我,你要謝的人應該是薩特·迪特恩。”

工頭提到“國字臉”的姓氏,魏斯遂問:“他,怎麽樣?”

“不知道。”雜役隊長很幹脆地回答。

“國字臉”當眾救下自己,這事在魏斯心裏一直是個大大的問號。這位出自諾曼帝國皇家陸軍學院的年輕軍官,在諾曼軍隊應該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回思他當時的言行舉止,對魏斯似乎不是純粹出於惻隱之心,而是還是有其他的考慮在裏頭。至於深層次的原因,眼前這位工頭十之八九是不會知道的。

“祝好運,若奧!”魏斯道。

雜役隊長又哼了一聲,語速飛快地說了一通。

(“我雖然不是軍人,不必像軍人一樣上陣殺敵,但我是個諾曼公民,我不希望我的國家輸掉這場戰爭,在此基礎上,我還是祝你好運吧!你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只要活著,應該會有很好的前途。”)

魏斯照例只聽懂了大概的意思,也知道眼前這位雜役隊長的根本立場是敵非友,於是點了點頭:“我們,不要,再見!”

工頭微微挑起嘴角,做了一個復雜的表情:“希望我們永不再見!”

在這生命如同草芥的戰爭年代,兩個身處敵對陣營的人若是惺惺相惜,不見,便不會相殺。這與歸宿無關,而是人性的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