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3頁)

說完,蘇九久越來越不明白了。

總有那麽一個女人,待在一起時間久了便會覺得索然無味,小薇就是那種女人。顏子樂倒是有那麽幾鎰想與小薇一刀兩斷,但一想到小薇可能的歇斯底裏,他便打起退堂鼓。他從來不是膽小的人,在他更年少的時候,他讓好些人吃過拳頭,他是動不動就會出拳頭的人,他相信拳頭底下出真理,哪怕他是從英國留學回來的,很知道怎麽把自己偽裝成紳士。但他總不至於用拳頭來對付小薇,也許在拳頭落下去之前,小薇就已經舉著刀子割手腕了。一想到從她身體裏流出來的血鉆進地板縫裏,怎麽擦也擦不幹凈,他便有輕微的惡心感。他怕那一幕,怕極了。好幾次分手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抑或她只是吼得厲害——“你要是和我分手,我就去死。”但性命關天,還是不要輕易妄動的好。

小薇來找過蘇九久,不單是在未宛的滿月酒上。她總是徘徊在那紅磚墻外面,想著如何扔塊石頭進去,剛好不偏不倚地砸到蘇九久的頭上。她知道蘇九久每天下午都會帶著孩子到院子裏曬太陽,那正是絕好的機會,再好沒有了。但她遲遲下不了手,她總是擔心會不小心傷到孩子,她沒還有殘忍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她其實是出了名的好心腸。

直到有一天,她從家裏端來一只小凳子,踩上去後,剛好可以把頭伸進院墻。她望見一大片玫瑰園,她從未見過如此繁復而濃密的玫瑰園,她都看傻眼了。她一直以為蘇九久是優雅的外表下裝著一肚子的草,沒料到她卻笑靨背後更插一枝木簪花。她霎時間覺得很失落,那種失落像是參加一場作文比賽沒有取得名次,她小時候總參加作文比賽,從未取得過任何的名次,現在的心情和那時一樣。她想她的玫瑰怎麽會栽得這麽好啊,如同當年在想班長的作文怎麽會寫得這麽好一樣。她起了歆羨之心,自然不戰而敗。

又過了一些時候,她終於看見蘇九久抱著孩子從屋子裏走了出來。蘇九久穿著銹紅色苧麻質地的套頭裙,頭發用一張手絹系起來,嘴裏哼著兒歌,手上拿著蒲扇,給孩子送些涼快。小薇恨透了蘇九久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是虛懷若谷的低眉菩薩在俯瞰人世間的七情六欲,簡直是有點高高在上,萬物皆不是她的對手的意思。

她決定把石頭朝蘇九久扔過去,再也不能遲疑。這石頭砸不死人,卻足以解恨。她踮起腳,舉起手臂,動作在半空中卻突然地停住,她像受到什麽致命的打擊,身子一斜跌倒在地上,半天也起不來。顏子樂剛好開車回家,見到她躺在地上哭,嚇了一跳,伸出頭來問:“怎麽是你?”小薇擡起頭來,一張臉哭得臟臟的,說:“蘇久頭頭上的手絹,我說這麽眼熟。”顏子樂聽得茫然,問:“什麽手絹?”小薇說:“那是生日禮物呀,怎麽可以給她?給誰也不應該給她呀!”顏子樂聳聳肩,不明白她在說什麽,小薇掀起衣角把眼淚抹幹,從地上爬起來,用手扶了一把散亂的頭發,說:“顏子樂,從此以後,咱們一刀兩斷。”顏子樂冷笑一聲,在心裏說,求之不得。“小薇,”顏子樂叫住她,她充滿期待地回過頭來,以為他會挽留她。顏子樂指指地上,說:“你的凳子。”小薇氣白了臉,把手中的石頭朝他的車砸去,砸了不小一個窟窿。

許子夏來找蘇九久,他帶來了一些肥料,會把玫瑰養得更好。蘇九久說:“還是不要了,天然地養殖才是最好的。”許子夏呷口茶,說:“我哥哥最近還出差麽?”蘇九久端起茶壺,撳住壺蓋,往許子夏的杯子裏注茶,茶溢了些在外面,她拿起一張濕毛巾去擦,欠起身子,用一只手摁住領口,她說:“偶爾會,不過很快就回來了,放不下未宛。”許子夏輕輕轉動茶杯,說:“那就好。”蘇九久笑,跪坐在許子夏的對面,手肘放到茶幾上,用手撐著臉,臉往一邊偏了些,望進院子裏,她說:“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擡眼望著站在墻頭上的一只鳥,好一會兒不說話,鳥飛走,她的心思也跟關飛走。她好像本就不該屬於這裏。許子夏說:“哪裏不一樣?”蘇九久回過神來,說:“什麽?”許子夏說:“哪裏不一樣?我哥哥。”蘇九久笑而不語,從衣服包裏拿出一個香袋,遞給許子夏。許子夏接過它,提起它頭上的一根紅繩子,看它上面繡著的一朵水紅色玫瑰說:“它好眼熟。”蘇九久摘下系統在頭發上的手絹,攤開給他看,說:“你看像不像?”許子夏一比,簡直是蒙著畫出來的,誇贊道:“你的手真巧。”他把香袋還給蘇九久,蘇九久用手推回去,說:“這是送給你的,老早就繡好了。”許子夏突然想起那個午後來,蘇九久小心掩藏往十字繡的花色,一切都好像發生在很久以前。他把香袋捏在手心裏,心突突地跳,說:“繡得這樣好,就給我了麽?”蘇九久說:“你不也把手絹給我了,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