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末來得很快,錦繡也沒主動再去問張正勛,只是按照原先的計劃,見了預約的學生。她在做私人家教,也算她的全部職業,她一直不想去找份正式的工作,怕耽誤了她學習的時間,她要考研,關於哲學方面的。

一天下來,她累得夠戧,回家時坐在公交車上睡著了好幾回,剛進家門就收到張正勛的短信,問她在做啥。她說:“剛回家,準備洗個澡。”張正勛問:“你不去張阿姨那邊了?”她說:“不去了,改天單獨請她吃飯。”張正勛說:“那你也應該提前跟我說一聲,害我傻傻地在家裏等了你一天的電話。”錦繡以為他早把這事給忘了,前兩天電話他的時候也沒見他這樣上心。她說:“不好意思,想給你電話又不敢打擾你,怕你在忙,想的是你有空可能會跟我聯系。”他不回她,她又發一條過去,“要不這樣,咱倆自己去吃,前幾次都是你請的我,今天換我請你。”張正勛回過來:“不用勉強你自己,等你哪天有心情了再約吧。”聽他的口氣像是生了氣,錦繡有點急,哄著說:“錦繡知道錯了,正在面壁思過呢。”張正勛隔了一會兒才回復,說:“正在來你家的路上。”錦繡撲哧一笑,想,男人也是要哄的。

他們約在一家肯德基見面,錦繡只請得起他吃肯德基。他肯定刻意打扮過,穿著一件深棕色的風衣外套,人好像拔高了一截,或是他在她的心裏已經開始在成長,慢慢就要覆蓋住她的天。他站在肯德基的門口,看錦繡向他走過去,老遠就伸過手來拉她,似乎為這一動作的發生已經等待了很久而略顯得有些迫切,不免有點粗暴,使人一下子有了一種渴望疼痛的沖動。只可惜是在街上。要不然她會以為他要吻她。是電視劇裏面的情節,落俗套,但又叫人欲罷不能,看完第一集 想看第二集。集集都想有暴力鏡頭,倒不如直接看色情片。但色情片又沒那撩動心弦的感覺。所以說一夜情不適合她。她被張正勛拉著,顯得很局促,說:“餓了吧?我去買吃的。”張正勛把她往後一拽,說:“我還沒有讓女人給錢的習慣。”錦繡一聽他要請客,便把嘴一嘟,說:“我突然不想吃肯德基了。”張正勛說:“想吃什麽?”錦繡說:“我想吃海鮮。”張正勛問:“哪裏有?”錦繡說:“沿著這條路走完,就有一家,看上去味道不錯。”錦繡一早想去那裏嘗嘗,但又覺得太貴,非得哪天有人請了再去。張正勛說:“行,聽你的。”

在去的路上,張正勛一直逼問錦繡這兩天為何不與他聯系,錦繡百口難辯,總不可能告訴他女人被動是一種手段,便不吭氣,讓他一個人在那裏抱怨。他走著走著突然停下來,用拳頭推了錦繡的肩頭一把,說:“你在傲什麽傲啊?”錦繡說:“我沒有。”張正勛說:“你有。”錦繡想了想,覺得有必要把事情解釋清楚,剛要開口說話,張正勛卻湊過來很近,把她順勢抵在了一棵樹上,幸而路上的人少,不然別人該笑話他們了。他把聲音放得很低,說:“不說這件事情了。”錦繡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裏有太多的東西簡直要把她吃下去(把她吃下去才好呢)。她把臉別過去,囁嚅道:“不說就不說。”張正勛笑著搖搖頭,說:“你怎麽和別的女人不一樣?”錦繡想,終於找到伯樂了,她就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人。她問:“哪裏不一樣呀?”張正勛說:“傻乎乎的。”錦繡臉一垮,問:“哪裏傻乎乎了?”張正勛說:“牽個你的手還要算時間,以後咱倆做什麽是不是都得算個時間。”錦繡轉身要走,又被他扯了回來,說,“你說啊,是不是?”錦繡掙脫不了他,只訕訕地說一句:“真討厭。”

飯吃完了他們也不知道應該去哪裏,誰也不敢問,都擔心對方會想要回家。他們牽著手走漫無目的地走,路邊有人擺攤賣盜版DVD,錦繡蹲下選了半天也沒選到自己喜歡的,張正勛只是站在一旁抽煙等她,她仰著臉問他,“你要不要選幾張?”張正勛說:“如果你和我一起看,我就看,行不?”錦繡有些尷尬,這樣的問題最不好回答,回答“好”好像是同意去他家(保不準會發生性關系),回答“不好”又好像是不願意與他往深裏發展。她只得跟他打擦邊球,問:“你家的電視是哪種?”張正勛說:“34寸液晶的。”錦繡說:“那不好看,我不看。”張正勛問:“要哪種才好看呢?”錦繡站起來,腿蹲得有些發酸,一邊用手揉著大腿,一邊說:“要投影才好看,在家裏安裝個投影,就跟電影院看效果一樣。”張正勛摟過她的肩膀,說:“你的,狡猾狡猾的。”

張正勛照例只送她到家門口。家門口的一棵樹一反常態,在春天裏結束生命,撲簌撲簌地一個勁掉葉子,幾片飄在她的頭發上,張正勛替她拿掉,拿掉以後也不扔,大拇指和食指來回轉著它的葉柄。錦繡忸怩著先用左腳尖點點地,又用右腳尖點點地,她想,要是有顆石頭就好了,真不知把腳往哪裏放。張正勛說:“你有沒有什麽想要問我的?”路燈就在他的正上方,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在他的臉上,形成斑駁而跳躍的影子,好似那張臉正上演著一出皮影戲,眉心皺起的川字紋與唇邊深淺不一的胡楂子都在講述著故事。他說:“什麽都可以問。”錦繡知道他是認了真了,打算全盤托出他的老底,卻又不知該從哪裏問起,只是撮了個嘴形,沒有話。好一會兒,張正勛說:“你不問我可要問了。”錦繡如釋重負,連忙點點頭,說:“你問我好了。”張正勛說:“你要不要跟我好?”錦繡倒抽了口氣沒敢放出來,她說:“哪有人這樣直接問人的。”張正勛說:“你說啊,你要不要跟我好?”錦繡說:“我還不是很了解你。”張正勛說:“剛才讓你問我你又不問,現在又說不了解我。”錦繡啞然,想他何苦要把話說得那麽明白,有些事情就跟燒開水一樣,火一直旺著,溫度自然就升上去了,只是需要時間。張正勛含了些下巴,眼窩看起來很深,眼神就要被黑夜徹底給覆蓋住,只能依靠嗅覺去判斷他的情緒,氣氛愈加難以捉摸,他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逼近過來,其實一動未動,是在心理上給她施壓。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要跟我好就我好,不跟我好你也得跟我好。”錦繡一下子蒙住了,“啊”了一聲,他說:“你沒說不,算是同意。”然後扳過她的身子背對他,往前推了一把,說,“快回去睡覺。”錦繡一個踉蹌,扭過頭去看他,他說,“再看我我就要親你了,才不跟你算時間。”錦繡想,他還有些羅曼蒂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