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經驗

夜色深沉,春寒料峭。尚寢局的人到德儀殿外時,宮侍正幫楚傾在膝上敷藥。

他腿上的傷到底留了點病根,說不上嚴重,平日看不出什麽,只是陰雨天與寒冷時總有些酸脹。太醫院便在深秋時就為他開了外敷的膏藥,每晚睡前敷上,晨起揭去,以熱水洗凈,方能整日無憂。

只是這藥雖好,味道卻重。於是聽罷尚寢局稟的話,楚傾就揮退了宮人,徑自將剛敷好的膏藥揭了,又道:“去備熱水來。”

近前侍奉的宮侍顏色微變:“元君,這幾日都還冷得厲害,您今日不用,明天怕是要不舒服的。”

“去吧。”楚傾置若罔聞地搖頭。敷著膏藥如何侍駕?單是一股藥味也於禮不合了。

是以兩貼膏藥這便被丟了出去,洗去膝上殘存的藥味又通了半晌的風,殿裏就只剩了清淡的熏香氣息。

楚傾躺在床上,頭枕著手,辨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情。

適才尚寢局的人來稟話時賠著笑,頗有幾分諂媚。諂媚之余又多幾分小心,似乎怕他不樂意——他與女皇從前的那些事滿宮裏無人不知。

但其實不樂意是說不上的。一來他是她的元君,不論他心裏怎麽想,只要還在這個位子上,伴駕侍駕就是職責所在;二來她早在他生辰那日就將心意說了個明明白白,他心中對此早有準備,真說起來倒有點意外於她還能等這麽多天。

可同時,心中又還是有幾分復雜。以前的事到底太多了,常會這樣冷不丁地冒出來,讓他不知怎麽面對她。

不等他想出個究竟,她就已進了殿。宮人們紛紛見禮,楚傾怔了一瞬,也坐起身。

“你別過來啊,我身上冷!”虞錦邊說邊脫了凍得一層涼的大氅交給谷風收走,接著洗了手,站到火爐邊暖起了身。

她有點不敢看他。雖說她曾經也算“閱人無數”,但在二十一世紀的十七年可是個社會主義好青年,沒早戀過,更沒滾過床單;回來之後因為覺得後宮那些人莫名的“不合眼緣”了,也沒正經睡過,現下再想那種事,她有了種奇妙的……咳,羞赧感。

傻乎乎的姜糖自不懂這些,“喵”的一聲從床下竄起來,順著她的裙擺往上爬。

“哎,你怎麽還不睡!”虞錦把它摘下來,放在臂彎上撓撓吃得圓滾滾的小肚子,“今晚你不可以在屋裏睡哦,一會兒讓鄴風帶你去找楚休!”

自顧自地逗了會兒姜糖,虞錦心裏的窘迫緩解了大半。遂去沐浴更衣,再回到寢殿時床帳已放下來,她揭開床帳,看到楚傾正靠著軟枕,僵坐在那兒出神想事。

“楚傾?”她喚了一聲,他才發覺她已在旁邊了,輕聲咳嗽,繼而頷首:“陛下。”

“想什麽呢?”她邊說邊坐到他身邊,有那麽一瞬,他的神情不自然到極致,又很快緩和下來。

“……沒有。”他道。

其實他在想,侍寢都有什麽規矩來著?

在他們成婚之前,尚寢局專程到家裏講過一遍,也不多,大概三四條的樣子。但經年累月的用不上,現在他不太想得起來了。

早知道剛才該問問尚寢局的。

楚傾神情微凝,躊躇了會兒,緩緩擡眸,目光落在虞錦面上。

要不……問問她?

下一刹又兀自搖頭——沒辦法問。

虞錦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不由發笑:“你怎麽啦?”

“咳……”他又咳一聲,電光火石間措辭已在腦中翻了幾個來回,終是委婉開口,“陛下,臣從前……不曾有過經驗,若有不周到的地方,陛下恕罪。”

嗨,就這事兒啊!

虞錦一拍大腿:“不要緊,你沒經驗,我有啊!”那叫一個豪情萬丈。

話音未落,楚傾的臉騰地紅了。

——他想說的並不是這個!

話音落下,虞錦自己也臉紅了。

——她這是說了句什麽鬼話!

兩個臉紅到耳根的人就這麽大眼對小眼地僵硬對坐著,僵硬得好似被美杜莎狠狠瞪過。

半晌,楚傾遲疑著、遲鈍著,探了下她在想什麽。

“啊啊啊啊我剛才說了啥!”

“我這張嘴是欠抽吧!”

“我現在溜走還來得及嗎!”

“姜糖!姜糖回來!讓我抱抱!”

“……”

楚傾抿了抿唇,好笑地覺得她反應好似也不必反應這麽大?

於是在虞錦尷尬到腳趾蜷縮時,他主動伸手,摸向了她的系帶。

虞錦打了個戰栗,打得渾身又酥又麻。她訥訥地看著他,一邊沉醉與他溫柔的樣子,一邊在心裏想:你還能主動,看不出來啊!

楚傾聽得眉心一跳,從容不迫將她系帶抽開。又過了兩秒,她發覺他的手僵在了系帶處。

“?”她從那股震驚裏回過勁兒來,側首低頭看系帶,“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