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玉襄並不覺得這是什麽需要隱瞞的事情。因為……反正也已經不可能了。而她喜歡的,是那個叫做白秋寒的少年,並不是那個叫做迦希吉夜的魔教少教主。

就算魔教教主知道了,也不能怎麽樣,因為那既不是她的弱點,也不是她的把柄。所以她並不想欺瞞什麽,只想誠實的對待自己的心意。

玉襄不以為意的準備轉身離開,毗沙摩卻似乎驚住了。

“主人,”他忍不住試探道“神仙……是不是不可以有感情?”

“怎麽?”

“我聽話本裏的都這麽說,”毗沙摩感覺自己嗅到了新的機會——“神仙都要看破紅塵,棄情絕愛……所以是不是……您之前喜歡他,可是後來為了修道,就……分開了?”

他說的很委婉,但玉襄就是聽出了“你是不是為了修道把他踹了”的意思。

玉襄瞅著他那張和白秋寒頗為相似的面容,沉吟了半晌,才輕聲道“道不同而已。”

這在她想來,不過是一句平常的話。但毗沙摩卻聽出了更多的信息,於是瞬間因為驚異和狂喜,奔湧而出一種驚人的貪婪。

那是一種,宛若獵人發現了獵物一般的狂喜。

她喜歡過的人,是一個和他淵源頗深的——大概是先祖的人。

而他們長相似乎頗為相似。

甚至重要到了,即便他如此汙濁,她極為不喜,卻依然願意將他帶離。

那麽……他的機會似乎變得更大了——

慢慢走進她的心裏……慢慢得到她的一切,再借助她往“仙界”攀登的機會!

而且,她說“道”不同,也就是說,那人可能有著自己的“仙道”,他們至少在身份上,是匹敵的。

也就是說,“他”……也是位“仙人”?

那位故人……他的先祖裏,居然有一位仙人?

毗沙摩立刻想到,那可能是他素未謀面的父親嗎?

不……一位仙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自降身份去那樣低劣肮臟的妓館,自汙身體……或許是他遺留在人世的破落後裔,傳下了他的血脈?

可是,無論怎樣,他竟然有一位仙人先祖!

這個事實令毗沙摩精神一振。他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小心求證道“——他,也是一位仙人嗎?”

玉襄一瞬間就察覺到了,若是肯定這件事情,能給予他多大的自信。

她並不想助長他本就蠢蠢欲動的野心,像魔教教主這種人,是能抓住任何機會,汲取所有他所能接觸到的養分,往上攀登的。

玉襄其實很敬佩這種人,因為誰也不能否認這種人的了不起,但同時,她也只想敬而遠之。

可少女又不願撒謊——撒謊有什麽用啊?魔教教主早已出現了,這個幻境裏發生的任何事情,都影響不了已經出現的現實。

她忽然想的更消極深遠道就算在這裏欺騙了他,哄騙他不過只是庸俗之後,讓他一輩子都不踏上修真之道,永遠只做一個凡人,又有什麽意義呢?到時候出了幻境……他一樣能知道自己到底是誰。還可能會因為黑歷史曝光,被她這種小伎倆欺哄,叫了她無數聲主人等多方面的原因暴怒滅口……

玉襄的腦子有些淩亂的想著,有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嘴巴上便沒多大斟酌的回答道“他是他,你是你。”

聞言,毗沙摩微微一愣,眼瞳裏那一瞬閃現的璀璨花火,倏忽湮滅了。

見他的神色忽然僵硬,默默的垂下了頭去,玉襄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剛才那句脫口而出,不假思索的話,有多麽傷人。

那就好像是在說,“你不配跟他扯上關系”。

不是,這個走向她怎麽越來越像惡毒女配了?!

雖說玉襄的確覺得,魔教教主是魔教教主,白秋寒是白秋寒,不能一概而論,可是,語境不同,背景不同,同樣的話瞬間就變成了完全不同的意思。

……他不會覺得自己被嘲諷,被冷落,一受刺激黑化了吧……

想到這裏,玉襄便不禁想要確定他的表情是否有異,但他低著頭,叫她只能蹲下身去,伸手托起他的下巴,擡起他的面容,去觀察他的臉色。

只見毗沙摩似乎比之前更加謙恭卑順了,他被擡起了臉,卻低垂著眼瞼,不知是不肯擡眼望她,還是不敢擡頭見她。

那可憐兮兮的樣子……

是一個魔教教主,絕對不可能露出的表情。

“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玉襄忽然一瞬間,沒有辦法把眼前這個小心翼翼的少年,和日後那威風赫赫的魔頭聯系在一起。就好像她有時候看著伏淩,忽然會忘記他以後會是她的師尊一樣。

她補救道“他……只是……只是我不想你跟他扯上什麽關系。”

“因為他不好。”她果斷的把“我喜歡的人”切換成了魔教教主人設,試圖令毗沙摩與他劃清界限。“他很不好。你不要學他,我不想你變成那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