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時間已然九月末,煙州依舊濃綠不減河上舟楫欸乃,只是畢竟到了深秋,行人們換上深色夾衣,樹木的濃綠也漸漸發暗。

成安街慕侯府門口,兩個青衣門子衣著整潔恭敬有禮:“姚小姐來了。”

姚茶提著裙角一步步走上青石台階,紅門銅釘豹頭環,綠色琉璃瓦熠熠生輝,門前青磚街開闊整潔。姚茶笑笑,玲兒拿出兩把銅子打賞看門人。

另有門子早就機靈的進去通報,姜采萍先急匆匆迎出來,如今她是內院管事媽媽,身上暗綠錦緞就是一般富家太太也比不了。

“麥穗這兩天怎麽樣?”姚茶邊走邊問。

姜采萍眉目暗淡,搖搖頭低聲:“才不過七八天,衣裳穿在身上都是松的。”

“你家侯爺呢?”

“去柳江河堤了,侯爺臉頰眼眶也塌下去了。”姜采萍憂心忡忡,那麽好的兩個人遇到這叫什麽事兒?

姚茶眉目收斂心底沉沉的,沿著抄手遊廊繞過一重重屋宇。麥穗沒住正屋住在偏院花園裏,花園引著一條活水小湖假山綠樹。為了討麥穗喜歡,園子裏種的都是北地樹:榆樹、槐樹、梧桐樹。

陳長庚說住在這裏,眼界開闊姐姐心情好。

姚茶沿著鵝卵石路,走到麥穗屋前,屋前明黃金菊一叢叢燦爛,紅柱綠窗波浪形卷棚頂。姚茶暗自嘆氣,陳長庚真是費心思。

走進屋看到麥穗姚茶不可遏制心疼,那樣有活力的女子,現在一個人背對門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揮手讓丫鬟們退下,姚茶走到床邊坐下,靜靜看著麥穗瘦削身形。

麥穗聽到輕微腳步聲卻聽不到人聲,沒什麽精神轉過頭一愣:“茶兒來了?”說著便要起身,姚茶連忙扶她起來,一邊對外吩咐:“送些茶果進來。”

錦繡兩人心裏一松眉色融解幾分,輕盈迅速一個送上熱毛巾,一個送來紅棗茶。

麥穗推開姚茶端起茶盞喝一口:“我沒那麽柔弱,不要擔心。”姚茶看著麥穗肩頭瘦骨不說話,心疼的目光讓麥穗終於無力,微微低下頭。

這樣沉默柔弱的麥穗讓姚茶想哭:“穗兒……”伸開胳膊把麥穗攬進懷裏,那個曾經胖墩墩生機勃勃的小丫頭,現在瘦的讓人心疼。

麥穗溫順的依在姚茶懷裏,外邊綠樹濃濃菊花燦爛,屋裏靜悄悄姚茶抱著麥穗。不知多久麥穗幹枯的雙眼流下一行淚:“長庚不肯合離。”

“他那麽愛你,你怎麽忍心合離?”姚茶頓了一會兒“我聽說黃翠容在海慧寺不安分,跟一個華衣公子跑了。”

哪兒的公子能看上名聲不好的尼姑?必然是陳長庚手段,舅舅家外孫女不好收拾,一個不見蹤影的尼姑,結果就全在他手心裏攥著。

麥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我想離開這裏,我想回青合老家。”

“你讓陳長庚怎麽辦?”姚茶問

長庚怎麽辦?眼淚仿佛流不盡,那一天爭執之後,陳長庚請假在家日日陪著她,可河堤工事離不開他,以至於聖旨下來讓陳長庚去上值。

煙州城更是傳的紛紛揚揚,說慕侯大智大勇唯獨眼瞎看中不孕村女,昏聵上頭不顧百姓死活。麥穗怎麽忍心讓陳長庚被人恥笑詬病,更何況修河開渠關系百姓生死富足,她答應在家等他讓他好好當值。

可是長輩們往往對著她欲言又止,可是爹娘在天之靈看著她。煎熬、煎熬,麥穗第一次嘗到什麽叫身不由己。她不能讓爹娘絕嗣,她丟不下傷心哭泣的陳長庚。

姚茶抱著麥穗心沉靜又疼痛:“讓我去試試吧。”

試什麽?心仿佛被一根長針紮下去,尖銳的疼痛讓人顫抖,麥穗依在姚茶橘子香味的懷裏,久久、久久輕輕點頭。

姚茶輕聲:“你讓他在淩風閣等你。”淩風閣也在花園,不過在湖的另一邊,是個四面透風的水榭。

陳長庚回來聽說麥穗約他到淩風閣喝茶心裏一喜,姐姐想通了?

麥穗縮在床上不肯下去:“你去就好了,我不去。”姚茶給麥穗扶好頭上發簪,溫聲相勸:“穗兒你得去,任何事情都要有結果。你去聽一聽,陳長庚肯納我,那麽就像以前我說的等我有了孩子再不見他,如果他不肯納我……”

姚茶微微挺起胸像是要抉擇什麽:“他要是不肯,你也要聽明白他心裏到底怎麽想的,然後再做決定,總這樣窩在家裏痛苦有什麽用?”

沒用,麥穗眉目藏著哀痛從床上下來,不管什麽結果她都必須勇敢向前。

姚茶領著麥穗往淩風閣去,這一次要麽成功,心念一閃而過姚茶微微挺胸目視遠方;要麽成仁,讓麥穗明白陳長庚有多愛她。

陳長庚滿懷期待,卻看見姚茶一個人迆迆然走進水榭,眉目冷淡下去:“你怎麽來了?”

姚茶迎著秋風亭亭而立,身姿仿佛風中綠柳搖曳動人,唇角噙一抹芙蓉淺笑:“她叫我來的,你該知道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