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登記處在一個帳篷裏,四下不透風中間架著大火盆,一進去溫暖如春。麥穗覺得自己身上血液,都開始重新流淌了,雪地冰窩一個多月,終於找到暖和地方。

登記官坐在案後瞟了一眼,倆逃難孩子沒興趣,執筆低頭看冊子:“叫什麽名字?”

“麥子”陳長庚搶先沉聲回答。

登記官沒什麽表情,鄉下孩子,麥子、谷子、二狗、阿牛多了,只是聲音裏多點不耐煩:“姓什麽?”

陳長庚搶過麥穗後,放下心挺直身體:“姓麥,她是我遠房表兄,叫麥子意思是麥家的兒子,也是多打兩石糧食的意思。”

?麥穗滿臉問號,奇怪的瞪大眼睛看陳長庚。不過她知道陳長庚比自己心眼多,很快收回那份不明白,挺胸站得筆直,好像她生來就叫麥子。

“還有姓麥的?”登記官輕嗤一聲,提著筆一時不知怎麽下手。

“有,百家姓第六百二十五。”陳長庚鎮定回答。

“呵~還是讀過書的”登記官擡頭,還是倆臟兮兮破破爛爛逃難孩子,沒興趣低頭記下,繼續問:“籍貫生辰父母”

陳長庚臉色鎮定一一代為回答,麥穗聽得……原來我身世是這樣的,我都不知道。

輪到陳長庚卻並不入兵冊,他年紀小只能作為隨軍存在。

登記完結,登記官說了幾條鐵紀揮揮手,黃猛再笑呵呵帶他們去庫房。

這兵營大得很麥穗跟在黃猛後邊,好奇的東張西望:有排成一排身穿盔甲,手持槍戈的士兵來回巡邏;有膘肥體壯的戰馬拴在帳篷外;有柴棚裏火爐冉冉赤著胳膊打鐵的壯漢。

那胳膊映著火光,滾著汗珠子一鼓一鼓,看的麥穗目瞪口呆。陳長庚順著麥穗驚奇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一個只穿裲襠的打鐵漢。

有什麽好看的,陳長庚沉下臉扯扯麥穗袖子往前走。他們跟著黃猛七繞八繞,到一個大帳前胖乎乎司庫收了簽子,給麥穗一套土色新棉衣兩雙棉鞋,麥穗伸出胳膊抱的滿滿當當。

司庫看麥穗抱不下,提一套布甲隨手搭棉鞋上“齊了,伍百戶賬下火頭兵麥子,每月初五發六十文餉銀。”

麥穗艱難的從棉衣後邊棉鞋後邊伸出腦袋,驚喜到不可置信:“還有錢?”

“有呢”

“那我弟弟呢?”眼睛充滿期待。

“他是隨軍只有口糧供給。”

口糧也成,麥穗一點不嫌棄,期待:“那我弟有沒有新衣裳?”

沒有,作為麥穗的拖油瓶,陳長庚每月只有口糧。麥穗怎麽忍心陳長庚還穿那麽破爛,掏出口袋所有錢想給陳長庚買一身——軍隊物資有數,不能亂給但可以報損賣一兩身給隨軍。

只是麥穗沒想到,一身棉衣沒有布甲要八百錢!荷包底兒朝天也只有六百九十八文。一直笑呵呵領路的黃猛,幫忙補了一百零二。

“你們是外地的吧一路過來不容易,咱們這邊人好相處,時間長你就知道。”

這麽好的人麥穗笑眯眼,露出白牙齒:“謝謝黃大哥,”隨手把跟衣裳一套的兩雙棉鞋塞給他:“反正我弟弟也穿不上,送黃大哥,等我發了月銀就還錢。”

哎呦,這麽大方!黃猛喜歡,投桃報李附在麥穗耳邊八卦:“別理會劉佳蘭,仗著自己妹妹在將軍府上做丫鬟,一向鼻孔看人。”劉佳蘭就是剛才登記官。

陳長庚臉色難看只覺得手癢,他想把那個臭男人從麥穗身邊扯走,說話就說話離那麽近幹啥!

麥穗笑眯眯回黃猛一個彼此明白的眼神:懂,朝廷有人唄。

礙眼、胸悶,陳長庚冷臉抱著衣裳往前走。

黃猛連忙叫住他:“哎,軍營裏不能亂走”一邊追一邊把麥穗送到他們軍帳。

“你們火頭叫吳興德,換好衣裳拿著簽子去找就行”

麥穗滿臉熱情送黃猛出帳,回來解下包袱和陳長庚背對背換衣裳。一層層脫下死沉梆硬的衣裳,換上新棉衣棉褲,全身通泰。笑眯眯伸個懶腰然後轉身,麥穗彎腰幫陳長庚把袖子挽起來。

北地人比較魁梧,就算最小號的軍服,陳長庚穿上也和袍子似得。

麥穗邊替陳長庚挽袖子邊開口:“等姐姐……”

“什麽?”陳長庚沉聲,聲音隱隱不高興。

麥穗只當陳長庚生氣自己露餡,連忙起來道歉:“知道了知道了,哥哥嘛。”

看著麥穗笑嘻嘻沒心沒肺的樣子,陳長庚胸悶:“什麽哥哥,以後我叫你阿麥。”

“行行行”這點小事麥穗根本不在乎,蹲下給陳長庚挽褲腳“這幾天先想辦法給你納一雙棉鞋出來”

絮絮叨叨“再給你縫一身棉衣換著穿。”

陳長庚低頭看著圍繞自己忙碌的麥穗,才覺得心裏好過些,忍不住提醒她:“你……”

麥穗停下手裏活,仰起頭一雙清澈黑白分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