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錯

“蠱解了麽?”見程錦走了出來,文紹安立刻上前。

她搖搖頭,難怪文紹安解不了,是在怪不得他學藝不精,“她中的情蠱很奇怪,我從未見過,這一時半會兒我也解不了。”

文紹安微微皺眉,倪光的臉上卻透出一絲欣喜。

“倪都督,我真有些懷疑葉大人的情蠱是你下的了,為什麽她的記憶會這麽巧停在了同你成婚的時候?”程錦看他的唇角微揚,臉上的嘲諷弄了幾分,真要如此情深,這麽多年他做什麽去了?

倪光神色一黯,“蠱不是我下的,那也不是她的記憶。”

他們成婚數年,從來就沒有過任何甜蜜的記憶,可是她如今的混亂卻讓他嘗到了喜意,哪怕是有可能因此丟官抄家滅族,哪怕明知是自欺欺人,他也願意在京城。

當年的葉萍不僅是書香門第出身,還是鴻山弟子,便是尚沒有如今的陰沉孤冷,也是清高自持的,若她當年也像如今這樣放軟了身段,同他撒嬌說話,興許事情也不會落到那樣的地步。

當年的兩人都太高傲,她愛他,用自己的方式全力以赴地愛他,至於他接不接受並不在她考慮的範圍之內,在他父親遇事時,她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消弭了一場災禍,原以為能得來他的感激,卻給他上了一層沉重的枷鎖。

他不愛她,恨她逼自己娶了她,恨她的聰明清高,恨她那雙仿佛能看穿一切的雙眼,恨她成了自己的恩人,恨她害得自己背上了道德的枷鎖。

她算不上頂尖的美人,年少輕狂的自己如每一個活潑張揚的年輕人,何嘗沒有過醉臥美人膝的夢想。

她的容貌平常,他自然是看不上她的,被迫娶她的屈辱,讓他從一個翩翩少年郎變得偏執陰沉,在外他依然是意氣風發發的小將,待人處事熱情妥帖,在府裏卻為了羞辱她折磨她,他納了一個又一個美妾,甚至就連那些腌女子都帶回府裏,因為每回看見她的怒氣,他的心裏就覺得快意。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她雖不是那等美人兒,可是聰明風雅,待他更是無微不至,他明白她待他的情意,更知道她把他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身邊有這樣一個人日夜陪伴著,他如何可能不動心,只是那時候的自己太年輕了,不知珍惜這份感情,反倒有恃無恐地揮霍著,仿佛是要用傷害她來證明他是值得被愛的。

他把光鮮的一面留給了外人,卻將最可恨的脾氣和最惡毒的詛咒留給了外人。

他看著她由最初的憤怒變為哀傷,變為麻木,心卻痛了起來,他想看她憤怒的樣子,也好過如一潭死水地活在府中,於是他開始擡舉那些美妾,有意同她作對,看著她這樣的天之驕女被那些下賤的女子作踐,看著她眸中因為屈辱而燃燒的怒火,他得意之余,其實是有著一點心痛的。

雖然他面上對她不喜,可她畢竟是他的妻,夫妻間該做的他一樣也沒落,但是每一次事後都會給她送上一碗避子湯,完全不顧她的身體是不是承受不住,也不在乎這是對妻子的侮辱,即便是這樣,她也忍下來,面對長輩的催婚,她伏低做小地忍著,將一切的罪過都承擔的了下來。

不得不說嫁入倪家的葉萍,改變了許多,她為了他可以毫不猶豫地放下自尊與臉面。

那一碗碗的避子湯喝下去,尋常女子都承受不住,可她畢竟是鴻山書院出來的,身體底子好,還是懷孕了,其實初聞消息的他也是欣喜的,可是看到她臉上迸發出來母性溫柔,又覺得十分礙眼。

在後宅中,孩子是女人最有力的依仗,有了孩子之後,她便不需要再忍受他,甚至會忽視他的感受,畢竟他帶她從不曾好過,她終於不需要忍受他了,這卻是他最無法忍受的。

可是她肚子裏孕育著屬於他們的孩子,若說不喜愛不期待也是假的。

心裏的感情太過復雜,一見到的她便覺得心煩意亂,到了後來索性他就躲著她。

一家之主不喜歡主母,府裏的鶯鶯燕燕如何瞧不出來,個個都是內宅高手,豈會不知女子有身子的時候是最脆弱的,最容易尋著漏洞的。

葉萍日夜防著她們,形神俱疲,心緒不寧,懷相本就不穩,終於在被她們設計後,從高處跌落。

那時候的他在外巡邊,得知此事後日夜兼程地往回趕,卻在半途得知孩子已經沒了,她血流不止,命懸一線,她的師兄正好途經此地,正在全力救治。

生平第一次,他感到了害怕,他甚至不敢進府,不敢面對奄奄一息的她,他不知道該怎麽同她交待。

他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

在戰場上從未當過逃兵的他,調轉馬頭徑自去了酒樓,一場大醉。

他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過了多久,每日醉了醒,醒了醉,仿佛這樣便可以逃避面對事實,直到那一日被人從酒樓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