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拜師

余溪為父親守了三年喪,如今已經出喪,想來要不了多久,便要同楊忠成婚了。

年輕男女,同窗多年,情投意合,最終得以修成正果,並不多見。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余溪算是極為幸運的,所以那種幸福從容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很容易便能感染身邊人。

程錦最喜歡這種溫暖的人,乖乖地待在一邊,便是什麽都不說,還是覺得很舒服。

程鈐與余溪早就相識,她崇拜余溪的從容博學,余溪喜她勤學穩重,談得很是投契。

至於程錦,余溪的印象並不深刻,只知道她不日便要去女學讀書,似乎是個活潑貪玩的小姑娘。

程錦懶得談學問,只趴在窗前逗余溪養的那只鳥兒。

程鈐有些恨鐵不成鋼,她是知道程錦的學問有多好的,恨不得她馬上開口,讓余溪也見識見識她的本事,偏偏她在人前只做出這副招貓逗狗的憊懶模樣。

余溪極為善解人意,順著程鈐的目光望去,溫柔一笑,“我這畫眉兒最是怕生,沒想到竟能同程五姑娘這般親近。”

程鈐汗顏,程錦在邊上將鳥叫學得出神入化,那畫眉鳥怕是以為她是同類,才這般親近的,這麽上不得台面的事兒,竟也被余溪拿出來誇贊,“余先生,我這妹妹雖然憊懶,但是天資過人,有過目不忘,過耳成誦之能,她大好之後不過月余,已經熟讀經義,做得一手好文章,寫得一手好字了。”

“哦?”余溪贊許道,“有如此天資,只要稍作努力,今後定能有一番作為。”

程鈐有些失望,知道余溪講的只是客套話,並沒有想將程錦收為門下弟子的意思,甚至對她這番話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果然余溪話鋒一轉,關切地看著她,“你想要同我學習時文,今後的路怎麽走,可想好了?”

“學生想得很清楚了。”程鈐堅定地說,“還望先生教我。”

見程鈐順勢拜了下去,程錦也識趣地停了逗鳥的動作,乖乖地立在一邊看著。

“這條路不好走,尤其於女子來說,格外辛苦了些,我的同年中有四個是女子,但後來有一個棄考嫁人了,一個出了家,另一個尋了短見,只有我一個女子留到了今日,外頭風言風語從來就沒停過。”余溪的神色還是那麽溫柔,不帶一絲怨懟,那些議論對她的生活根本就沒有造成半分影響,“我那年考了二甲頭名,一甲自不必說,便是二甲末幾名,也都紛紛升了官,得了重用,唯有我還在太學做個清苦的博士,女子升遷必定比尋常男子要慢得多,我這太學博士也不過是個虛銜而已,同我當年安邦濟世的志向差得太遠了。你本是勛貴家的姑娘,在京城也頗有美名,嫁入名門做個當家夫人,想來也不是難事,真能耐得住書齋寂寞、世人議論、仕途上的不公和同僚們的刁難?”

“我不曉得未來會如何,但是此時此刻,我不後悔,便是將來耐不住了,也同樣不會後悔今日的決斷,我只知道若是不試這一次,我才是要抱憾終生的。”程鈐想了想,十分認真地說。

余溪不但沒有惱怒,反倒笑了起來,“程鈐,我最欣賞的便是你的實誠,不拿那些漂亮話來糊弄我,人生的決斷哪有一旦立下,便矢志不悔的?人在變,世道在變,志向決斷自然也要跟著變,就連我都有心志不堅的時候,只要無悔當下,便是值得的了。”

程錦連忙斟了一杯茶送到程鈐手裏,程鈐順勢舉過頭頂向余溪敬茶,余溪莞爾一笑,接過了茶,算是正式收了程鈐這個學生。

“我如今雖然算是你正兒八經的老師,但我們鴻山是書院,不是江湖門派,你是我余溪的學生,卻不曾在鴻山書院讀過書,並非鴻山書院的學生,這一點還望你記住。”余溪正色道。

想來夫子早已預見了他那些學生會給他收不少徒子徒孫,早早地將鴻山書院同學生們割裂開,只有在鴻山書院讀過書的那十來個人算是鴻山門人,其余的一概不承認是鴻山門下。

反正他也從未想過要將鴻山的名頭做大,受了蕭晟那麽多年的壓制,能活下來,留一絲鴻山傳承已是萬幸,過去想的是自保,如今想的是只要能把鴻山務實的思想傳揚出去,用潤物細無聲的方式影響別人便足矣。

“學生記住了。”程鈐是沖著余溪去的,並不圖鴻山虛名,聞言毫不猶豫地深深拜了下去,難掩一身的喜意。

余溪抿唇笑了笑,對這個年紀不比自己小多少的學生很是滿意,“你那幾篇時文我讀過了,立意很正,但是破題不夠有力,對仗也欠工整,我這裏有幾篇時文你帶回去仔細讀讀,琢磨透了之後,再寫來送我。”

見程鈐恭恭敬敬地收下了,她還不忘提點道,“你須得記住,時文只是敲門磚,無非就是那些套路罷了,你費些時間練練便能成,但此並非長遠之計,待你考過之後,須得把精力放在經義學問上方是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