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開蒙

這其中原委,羅敷後來才知道。

當年明繡七八歲,跟著父母被帶來白水營,熊孩子十九郎為了歡迎這個新夥伴,花了半天功夫捉了只三只蟋蟀,按照大小順序,分別塞進她的衣領和兩袖。

這個舉動收獲了意想不到的結局。明繡尖叫奔跑了大半個時辰,然後找到罪魁禍首,將他一把拎起來,直接扔進旁邊豬圈裏。

身旁一眾大人驚得如遭雷劈。東海先生喃喃一句“女中豪傑”。

從此熊孩子不敢走近明繡身周一丈之內。

直到他長大了,長高了,身形上完全將明繡藐視了下去,心裏的陰影只增不減。

只能在口舌上爭高下,一見面就阿毛阿毛的叫。仿佛每多叫一聲,就是出一口陳年惡氣。

……

——當然,就算羅敷知道來龍去脈,此時也必定站在明繡一邊——先撩者賤,被欺負活該。

明繡見夫人幫她撐腰,霎時腰杆子硬了三分,手上笤帚往墻根一豎,惡狠狠地說:“你再叫一聲試試!”

王放還裝無辜:“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阿毛有什麽不好聽?毛嬙也姓毛,毛嬙知道不?古代大美女——毛嬙麗姬,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

明繡完全聽不懂他在胡扯什麽。羅敷在側不便發火,眼睛裏冒煙。

羅敷聲音嚴厲了些:“十九郎!先生教你讀書寫字,就是為了在這種時候顯擺欺負人的?”

她話音本來清脆,刻意壓低聲線之後,便平白成了肅殺的調子,真有了三分慈母訓子的意味。

王放驟然聽她提到“先生”,恍惚一怔,不由得住口。

而明繡開心得什麽似的,眉花眼笑:“夫人,他就是欠教訓!也只有你能教訓他,你不知道……”

羅敷沒心思聽,朝她一笑:“你去忙你的吧。我還要讓他帶我去找子正。以後他要是再對你出言不遜,你就跟我告狀,我管教他。”

王放難以置信地看她一眼,仿佛在說:阿姊,你也真好意思?

羅敷回他一個蠻橫眼波。繼母管教兒子天經地義。既然決定假戲真做,就別抱怨。

更何況,就算沒有主母這一身份,就算由著自己性子來,她也覺得這豎子欠敲打。

明繡徹底勝利。主公一走,十九郎撒歡放飛了三年,終於有人能治治他了!

這“母子倆”年齡不相上下,本來大夥還覺得,主母跟十九郎相處,會不會有些尷尬,十九郎會不會不服她。但這幾天下來,發現他倆之間實在是冷淡,每次碰上,都只是蜻蜓點水的寒暄罷了。十九郎還真的點頭哈腰的把她當長輩供著。

大約這就是一物降一物,活該。

明繡興奮之余,忍不住提醒:“那個,夫人……譙公子他、現在不方便,不見人。”

羅敷吃驚不小。“譙公子現在不方便見人”,這話從明繡女郎口中說出來,怎麽有些曖昧的意思呢?

王放使勁咳嗽一聲,識趣地一言不發。

明繡的下一句話居然有些緊張,悄聲解釋:“你們還不知道?譙公子白天接待了一位訪客,那人走了之後,他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不出來。舒桐去問,他只說想靜靜。夫人……”

明繡想說“夫人正好去勸勸”,看了一眼羅敷,卻咽下後半句話。畢竟主公夫人也非萬能。男人家的事,她內眷如何好過問。

羅敷看看王放,他也一臉迷惘,輕輕搖搖頭,意思是這種情況以前沒有過。

她不敢亂揣測。最後還是在王放的建議下,以主母的名義,隔著門問候了兩句。

譙平的聲音卻一如既往的淡然,沒什麽情緒上的波動:“謝主母掛念。不過是得知了一些故人的現況,感懷而已,想給自己放半天假。主母千萬別多想。”

頓了頓,又說:“對了,聽聞主母有意經營織坊蠶舍。營裏正缺這方面的能人,主母也知道咱們開支緊張。若能幫扶一二,平求之不得。”

文縐縐一番話,聽得羅敷有點頭大。好在王放在旁邊給她打手勢:他信任你。放手去做。

……

譙平獨處書房,雙目微閉。方才那位“訪客”說的天花亂墜的話,在腦海中不斷閃回。

“……聞得公子在閬中時就有神童之稱。眼下雖然隱居,但卻是有經國濟世之才。我家主公久聞公子名士風流,隱居不仕,豈非埋沒?良禽擇木而棲,如今漢室傾頹,奸臣竊命,豪傑並起,正是君大展鴻途之機,豈可任賢才埋沒於畎畝之中?公子也許還不知,你昔日的同窗司馬顯、許揚,還有同郡陳亮,眼下都在我家主公帳下效力,主公待之極厚。他們無不極力舉薦公子。我家主公半年前便已致信一封,請公子前來共商大義。想必是誠意不足,言辭不當,以致公子見怪。今日特遣小人來請公子,略攜薄禮,休嫌輕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