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紀事之初入深宮 第三卷 日邊紅杏倚雲栽 第四章 告別

春雨如油,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中,若微一遍一遍地彈著《陽關三疊》。

長亭柳依依。渭城朝雨■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

長亭柳依依。傷懷。傷懷。祖道送我故人。

相別十裏亭。情最深。情最深。情意最深。不忍分。不忍分。

西出陽關無故人。堪嘆商與參。寄予絲桐。對景那禁傷情。盼征旌。盼征旌。

隔著一堵院墻,朱瞻基的心忽然軟了,他輕輕叩門,紫煙悄悄打開門,剛待開口就被他制止,他放慢步子,小心翼翼,不出半點聲響,走近院子,由遠及近,看著敞著門對著一池春水,滿臉煩憂的若微,十指尖尖,撫琴清唱,神情如此專注,曲音如此絆人。

音止曲終,她擡起頭,對上朱瞻基的眼,怯怯地一笑,依如初見時分的嬌俏,朱瞻基有些不忍,輕聲安慰:“只是隨侍在皇爺爺身旁,為的是讓我多多歷練,不會有危險。”

若微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以後,再也不跟你吵了!”瞻基盯著她的粉面,愣愣地就冒出來這樣一句。

“從來也不曾吵過。”她收了笑容,“要保重!”

“嗯!”他鄭重應允。

“紫煙!”若微轉身喚過紫煙,“還不把你的禮物呈上?”

“姑娘!”紫煙面上一紅,隨即跑回屋內。

如此一來,倒讓朱瞻基很是莫名。

不多時紫煙又跑了出來,手中捧著一物,恭恭敬敬遞給朱瞻基:“長孫殿下,這是我們姑娘送給您的生日禮物,只是那些天你們鬧別扭,長孫殿下許久都不曾來我們靜雅軒了,一直到今日才得以奉上!”

朱瞻基接過來一看,原來是個荷包,看圖案樣式自己都很是喜歡,於是對著紫煙微一頷首:“多謝紫煙!”

紫煙紅著臉說道:“該謝的是我們姑娘,謝我做什麽?”說著扭頭就跑開了。

若微充耳不聞,手起琴音響,朱瞻基一雙手放在琴上相阻。

“幹嗎?”若微仰起臉,忽然發現朱瞻基的神色有些不同往日。

“我自然知道這荷包是紫煙繡的,但是這《雪霽圖》分明是你繪的,這裏面的香料也不同宮中尋常之物,想也是你特意為我調配的,對不對?”

若微眼睛一轉,伸出一只手:“拿來!”

朱瞻基一愣:“什麽?”

“我的珍珠耳墜子!”若微鼓著腮,氣哼哼地說,“既然收了禮物,就趕緊拿來還我!”

朱瞻基這才恍然想起,他撲哧一笑:“那個,也送給我吧!”

“啊?為什麽?憑什麽?”若微氣不打一處來,站起身,用手指著他,“你賴皮!”

朱瞻基順勢抓住她的手指:“我沒有賴皮,等我回來,我親手給你戴上,這次與皇爺爺遠征漠北,也不知得去多少日子,就讓它替你伴著我吧!”

若微聞此言,眼圈一紅,轉過身去,不再說話。

朱瞻基在一旁又勸了好久,這才和緩。

“瞻哥哥!”若微好久都沒有這樣稱呼他了,所以,初聞之下,瞻基心中為之一顫。

“嗯!”他柔聲相應。

“聽說這一次權妃也隨行在萬歲身邊?”

“是!”

若微臉上神色有幾分躊躇,她揉著手中的帕子,欲語還休。

“怎麽?”朱瞻基見她如此神情,不免更要追問詳由。

“我想在臨行前,去看看她!”若微終於還是說出了心底的想法,聰明如她,怎麽會參不透這裏面盤根錯節的利害關系呢,王貴妃失勢以後,太子一脈作壁上觀,不動聲色。可是太子妃背地裏卻多次提醒,不能與權妃等朝鮮嬪妃相親。

前幾日的生辰宴會,明眼人分明可以看到這其中的暗流洶湧,權妃顯然已經表明態度,先背離了東宮,轉而偏倚漢王。自此之後,更是界限分明,不再越雷池半步。

但是不知為什麽,這一次聽說權妃也隨萬歲出征,她總覺得該去為她送行。

朱瞻基沉默不語。

“我知道,她不該幫著漢王羞辱東宮,只是,我猜,她也是身不由己!”若微嘆了口氣,“她若真是那麽強悍能幹的人,留在故國做她的王妃、王後,豈不更實在,為何還要千裏迢迢來到這異國他鄉?幫著漢王,與虎謀皮?難道真是她所願?”

“你!”朱瞻基很是吃驚,他雖然知道若微一向聰明伶俐,比一般同年的女子要早熟、要智慧,只是,這番話從她口中說來,還是讓他有些許的驚訝。

“對於太子殿下,不只是你,我也由衷地敬佩,所以,詆毀他,故意在他傷口上撒鹽的人我也不齒,可是偏偏她對我是真心的好,一個小小的寄居宮內身份不明的女孩,對她有何利用價值呢?自登州上船起,她就一直照顧我,如今她既然隨陛下遠行,我不該前去相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