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15(第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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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耳邊的鳴聲終於平靜,卓青這才顫顫巍巍地扶著墻壁站起。

她簡單地漱口,潔面,而後扭頭到房間中,在床腳找出自己亂扔的手機,直接撥通丈夫的電話。

嘟聲響了三下,被接起。

電話那頭很安靜。

紀司予轉動著手中的鋼筆,擺手示意會議室眾人稍作休息,權作茶歇時間,便從容起身,踱到露天陽台。

他沒說話。

卓青深呼吸,再開口時,聲音好似被胃酸腐蝕過般低啞難聞:“為什麽不戴結婚戒指?”

節目剪輯本該精益求精,把婚姻關系這樣富有爭議性的話題拋出來不說,還敢照常播出,說其中沒有某些人的點頭首肯,打死她也不信。

紀司予聲色平靜,悄無聲息地調轉話題:

“阿青,我現在很忙。”

確實很忙,他離開總部兩年養精蓄銳,等著斬盡兄長鋒芒,已經等了很久。

他要成為表率,自然每一場會議都不容有失。

但或許是有某種心思,他起先並沒有直說自己在忙什麽,而是用了一個女人聽來極為敷衍概括的借口。

沉默半晌,卻還是放緩語氣,重復了一遍。

“我現在很忙,戒指的事,以後再說吧。”

“不,”卓青拒絕他的提議,頗有種今日事今日畢,不畢也得畢的固執,隨即再問:“為什麽不戴結婚戒指?你明知道那是什麽場合。”

紀司予糾正她錯誤的邏輯:“阿青,不是我不戴——我的戒指是被你親手扔掉的,兩年前。”

卓青纖細的手指,緩緩攥緊床單一角,直至皺痕遍布。

那比她手指闊一圈的白金戒指,此刻仍套在她左手無名指上。

她咬緊牙關,隨即狡辯:“那只是一個戒指,你可以重新再買一個一模一樣的戴上,至少在節目……”

“可那不是我的戒指了。”

他可以再花一百萬、一千萬,去買許許多多,更加昂貴的,華麗的戒指。

可是那不是他的戒指了,也就失卻了婚姻給予他的一切責任與意——

卓青說:“你騙鬼呢。”

她見過太多風浪,早已經不是什麽被愛情誓言感動的小女孩。

“現實就是,你在敲打我,用這樣的方式,”她說,“我不喜歡的方式。”

紀司予被她逗笑,驀地擡眼,看向遠方,黃浦江上遊船經過,鳴笛聲拖長成曲折蜿蜒的音調。

傳到他這,已經像是有氣無力的哀歌。

他好像終於認輸了。

他撐著下巴,抵住欄杆,輕聲問:“阿青,那你到底要我怎麽做?”

但他其實早也猜到她會說什麽。

卻依舊撐著下巴,在那處陽台上站了許久,聽了許久。

他忽而想起,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告訴過阿青,他很喜歡《小王子》的故事,只因為那是他關於童年難得的一點美好回憶。

——但他卻非常討厭小王子。

討厭先錯過再領會,討厭最後才感嘆,“我那時太年輕,還不知道怎樣愛她。”

【那如果是司予的話,會怎麽做呢?】

病重的母親,曾拉著他的手問他。

還好他早就想好答案啦。

六歲的他坐在病床邊,笑嘻嘻的彎著眼睛。

“我不去探險,我也一點都不好奇外面的世界。

我會陪在她身邊,每天給她澆水,剪掉她的“爪牙”,把她放在最好看的玻璃罩裏,不讓她受風吹雨打。

等她枯萎了,我就忘掉她,然後一個人變成老掉的醜八怪。”

母親搖頭:“如果是這樣,為什麽一開始不去看看更大的世界呢?你會虛度時光的,司予。”

他還是笑,搖頭晃腦,坐不安穩。

“因為我不想後悔呀。而且,不會有比我親手照顧的玫瑰花更愛我的人了,我照顧她,她愛我,我也愛她,我不需要別人了呀,媽媽。”

人是知道大道理以後才學會後悔的。

但他不需要大道理,只需要那朵玫瑰。

——“老板,”

他的助理推開陽台的玻璃門,湊頭進來,“大家資料都整理好,會議可以重新開始了。”

紀司予擺手:“不急。”

“但是老板……?”

“去幫我查一查,三台的那個叫簡桑的女主持人,”他的話音輕快自如,臉上的表情卻森冷,乃至悖戾,“還有,今天剪輯播出的節目是誰點的頭——剪得這麽好,應該讓我請他吃個飯。”

助理打了個抖。

垂下頭,盯著腳尖,他看見自家老板步履從容地走過身邊。

撂下一句:“今天的會挪到下午,我有事,要回老宅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