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今晚的月色很好,如水的月光泄下來,萬物都好似蒙上了一層青色的紗幔,朦朦朧朧的,似真似幻。

趙瑀眉眼飛揚,眼中波光流轉,比月光還要美麗。

趙氏女自幼須熟讀《女論語》,秉承的是“行莫回頭,語莫掀唇”,趙瑀也是如此。

常年下來,她很少大笑,即便是很歡喜的時候,也必是捂著帕子、遮著扇子笑。

這樣不加掩飾的笑還是第一次。

李誡呆呆立著,不覺看得出神。

被他不錯眼地盯著,趙瑀臉上一陣發熱,收了笑,悄悄摘下頭上的花環,轉身攸然而去。

朦朧月光下,她纖細的身影更顯得飄忽不定。

李誡沒由來的心頭一陣急跳,快步追過去,“慢點走,前頭人多別走岔了……來,袖子給你,拽緊了別撒手。”

亥時將近,喧鬧的東大廟漸漸復歸寧靜。

二人走在歸家的路上,大部分人家已關門閉戶歇下,黑乎乎的燈火也很稀少,偶爾傳來一兩聲犬吠間或嬰兒啼哭,反而給夜色更添幾分沉寂。

與剛才的熱鬧嘈雜相比恍若隔世,趙瑀忽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下意識將李誡的袖子抓得更緊。

李誡回頭望了一眼,沒說話,放慢了腳步,盡量離她更近些。

嘎吱吱,道旁一家宅院的後門緩慢地開了。

李誡警惕心重,立時拉著趙瑀躲在墻下的暗影中。

一條人影從內閃現,看身形是個男人,他左右望望,招手引兩個女子出來。

那矮個兒女子走路姿勢頗為怪異,岔著腿,佝僂著背,走幾步就要倒下似的。

不多時他們就消失在巷子口。

從這家後門經過時,李誡掃了幾眼,小小一扇黑漆木門,時下最常見的庶民院門,沒什麽特別之處。

趙瑀說:“也許人家是鄰居,晚上過來串門子。”

李誡笑道:“或許吧,不過我總覺得有點怪,明個兒讓人查查。”

第二天他果然叫王五去盤查,得知那裏是一戶普通的小商戶,前店後院,晚上店門一關,家裏人都從後門走。

如此,昨晚那一幕倒也沒什麽奇怪。

李誡便沒有繼續深想,喚來劉銘問道:“會打算盤嗎?”

“詩書自不必談,玄學風水、星歷算數,就沒有我不會的!”

“行,那你把近十年的賬目給我盤一編,七天的功夫夠不夠?”

“十年的賬目?!”劉銘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指著自己鼻子道,“我一個人?”

李誡眼中明顯閃著揶揄,“你不是什麽都會嗎?沒關系,大不了我另請高明。”

“哼,你當我瞧不出你什麽意思?用不著激我。”劉銘神色旋即恢復往日的高傲,不屑道,“不就是又想查賬又怕他們搗鬼麽!七日就七日,我非掏出他們的牛黃狗寶來不可!”

說幹就幹,劉銘拄著拐“篤篤”走到門口,猛想起什麽似的叫道:“給我找一個打下手的,要識字的,還得伶俐,最好會伺候人的。”

“嘖,直接說要蔓兒不就得了!”李誡做了個趕人的動作,“吃過午飯就讓她過去。”

劉銘意味不明笑了下,“閫令大於軍令。”

李誡沒聽懂。

劉銘冷哼一聲,昂首而去。

晌午用過飯,李誡和趙瑀說了借用蔓兒的事,趙瑀自然不會拂了他的意思。

蔓兒無可無不可,按她的話說,主子吩咐,她做奴婢的必須遵從。

趙瑀彎彎嘴角,沒有誇獎她的忠順。

趙瑀始終不能完全信任蔓兒,但李誡既然說她人不壞,自己就姑且相信她吧。

蔓兒去了,只得把榴花再提到身邊用,趙瑀此時方覺得自己該再添個丫鬟,但她手裏沒什麽錢。

嫁妝都給母親買了莊子,李誡的俸祿一年只有九十石,也就四十五兩銀子,不但要維持家用,還要養衙役、養幕僚、各項人情往來,根本不夠用!

想想他中午拿菜湯拌飯吃,趙瑀心都皺成了一團。算算手裏的銀錢,不到一百兩,她深深嘆口氣,如何才能讓錢生錢?

因此去攬玉庵聽禪時,她委婉地請教石太太哪裏有合適的鋪面,她想租一間。

石太太笑道:“你是縣太太,濠州縣城你最大,只要放出風兒去,還愁沒人捧著鋪面來?沒準你家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趙瑀忙搖頭道:“不成,那是以權謀私,於我家老爺官聲不好。”

“你也太小心,”石太太滿臉的不以為然,頗為看不起她膽小的樣子。“當官不為撈……”她想到什麽,猛然一頓,把後半句咽了回去,呵呵笑了幾聲,“李太太,你們成親多久了?”

“一兩個月。”

“小夫妻正是蜜裏調油的時候,你可要抓緊懷上。”石太太以一副過來人的姿態說,“有了孩子夫妻感情才算穩固,別不當回事。天下沒有不偷腥的貓,男人花心是天性,只有孩子才是自己的,咱們內宅婦人,還是指著孩子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