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乘風來(7)(第3/3頁)

今天《九點新聞》做台風卡特的特別直播。

前線記者身處臨海的某酒店,酒店內做過加固的玻璃已出現裂縫,大門抵擋不住狂風,酒店數名員工正在抵門。

鏡頭切回直播間,主持人介紹:“台風卡特於今晚七點零八分登錄徐北崇江縣……”

施索指著電視機說:“他就是王洲川。”

“我知道。”舍嚴坐在她旁邊說。

“你看過《九點新聞》吧?”

省級地面頻道,外省是收不到的,只能通過網絡收看。舍嚴回:“看過。”

王洲川四十多歲年紀,發型三七分後梳,方臉,臉部皮膚略微松弛。舍嚴五年前第一次看《九點新聞》,王洲川也是如今這幅模樣,五年沒變。

施索以前在電話中跟他吐槽過王洲川,她口中形容的人和電視中看見的西裝筆挺的主播完全無法相合。

舍嚴喝完水,把礦泉水瓶放到茶幾上,問:“真的打算辭職?”

施索邊看新聞邊回答:“是啊。”

舍嚴說:“你以前也提過辭職。”

施索目光不離電視:“嗯。”頓了頓,“這次不一樣。”

舍嚴偏過頭,目光落在施索側臉。客廳燈光沒打全,只開了一圈燈帶,光暈柔和卻昏暗,讓施索身上多了一層黑色陰影。

也許是室外台風叫囂,室內歲月靜好,反差讓人多了幾分安全感,施索願意多說幾句。

“這工作累死累活,薪水又不給漲,還老被人威脅。”她以前也曾被采訪對象威脅傷害,也曾收過一次律師信,民生記者采訪雞飛狗跳,免不了連累自身,頭兩年她還為了躲避跟蹤搬過三次家。

“最主要的是,”施索瞥向舍嚴,“我等了五年,但王洲川顯然離退休還早,輪不到我搶他的位置,既然沒希望,我何必再受這份罪。”

“是麽。”舍嚴只說了兩個字。

施索坐起身,兩條腿斜曲在沙發上,說:“你嘴巴像縫了拉鏈,至少也該告訴我你有什麽工作打算吧,自由職業?”

舍嚴搖頭:“過幾天有面試。”

施索來了興趣:“是麽,什麽工作,什麽單位?”

“面試完再說。”

“你改名吧。”

舍嚴看向施索。

“改叫舍鎖,超C級鎖,江洋大盜都撬不開那種。”

舍嚴過了幾秒才說:“那你的名字跟你不合適。”

施索瞪眼,跪坐著,左手按住他頭頂,胡亂揉了兩下:“你還真吃豹子膽了!”

舍嚴忽然笑了笑,成年後棱角淩厲的五官瞬間變得柔和,左耳戴著的黑色耳釘,在電視屏的光照下折射出了其他色彩。

他的耳洞其實是被她誘騙著打的,施索先前沒好意思跟康友寶幾人說。

那年她大三,舍嚴高一,有陣她對耳飾著迷,但她從小最怕在身上動刀動針,往耳朵上打洞自然被她劃分到這一類。

後來還是沒忍住耳飾的誘惑,一個周末,她拉著舍嚴陪她去打耳洞,到了店裏卻又萌生退意,怕疼,可是又不甘願就這麽回去。

小舍嚴說:“我先打,不疼的話你就打。”

她沒想過讓小舍嚴身先士卒,先說“這怎麽行”,又說“會不會被你叔叔揍”,舍嚴已經坐下來,店主小哥握著耳釘槍,眨眼就給他崩了一槍。

她哆嗦了一下,問他疼不疼,小舍嚴說:“不疼。”

可他耳朵上多了個洞,她光看著就脊背發麻,不敢再坐下來。

又怕辜負小舍嚴一片苦心,她再三保證:“你先留著耳洞,要是以後也不疼,也沒發炎,我……我再來打!”

小舍嚴帶著一個耳洞回去了,沒挨揍,但她被舍嚴叔叔狠狠罵了一頓。

至於她的保證,已過三四五六年,兌現遙遙無期。

施索跪在沙發上,跟舍嚴一般高,視線正對他被她撥亂的頭發。

她像滾進了棉花堆,不由地也笑了笑。

一個小時的新聞播完了,十點,舍嚴問:“上去了?”

“嗯。”

施索伸著懶腰,走到半途拐個彎,靠近窗戶,手掌貼住玻璃窗,掌心隨著狂風的敲擊在打鼓。

城市垃圾都被帶飛了起來,飛沙走石的世界,很多東西都會無所遁形。

睡前,施索把沒派上用場的充電台燈放到了床頭櫃上,蓋上柔軟的被子,她慢慢閉上眼睛。

她一直沒跟舍嚴說,今天能遇見他,她其實開心得能一蹦三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