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不遠處站著一名錦衣老者,負手站在墻下,探頭往院墻內張望,一邊唉聲嘆氣。我過去問他:“敢問老丈,可知這戶人家為何被查封了?”

老翁道:“老朽就是這院子的主人,前年租賃給一位從地方上調任來京為官的郎君,好像都做到三品官了!突然就被抓了進去,說是貪汙,連帶老朽的房子也一並查封了,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解除。老朽活這麽久還是頭一次聽說,三品紫衣大員貪汙受賄,居然還要租賃房舍居住的……”

我還不認識虞重銳的時候,祖父就天天罵他貪贓枉法中飽私囊、手底下盡是逐利小人。貪了這麽久,他不還是住著租來的院子,伸手問父母大人要錢,先帝陛下賜給他的別苑都沒錢好好打理嗎?

門上的封條是大理寺簽發的,我首先想的就是去大理寺找晏少卿問個明白。走出坊門,公主送我過來的車輦已經離開了,大理寺在城北道政坊,靠我兩條腿走過去恐怕要個把時辰。南市離此處較近,不如先去余巧堂找鄧子射,若他也不在,那就從南市雇一輛車馬,再去別處。

心裏打算得好好的,反復告誡自己要冷靜,不要慌,經過南市門時我還是因為走得太急,被地上凸起的石板絆了一跤,手裏的楠木盒子摔飛出去。

我爬起來把盒子抱在懷裏,有姑姑在,姑姑會保佑我的。不管遇到什麽事,都先想一想,如果換做姑姑,她會怎麽做?

余巧堂門上掛著歇業停診的牌子,但店裏還有人。我一瘸一拐地走進店內,學徒去後堂把鄧子射請出來,他看到我連聲說:“怎麽搞的這是?快坐下坐下!”

他把我的裙子掀到膝上,我才發覺方才摔倒蹭破了膝蓋,血都流到腳踝了,一路上也沒覺得疼。

鳳鳶也在店裏,兩只眼睛腫得像桃子,看見我又開始抽抽搭搭地哭。我問他們:“究竟怎麽回事?怎麽說抓就抓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聽說是太師起的頭。”鄧子射幫我上藥止血,將傷口包紮好,“林太師手下的人查到重銳挪用賑災款項去修河堤,導致災民生亂集結造反,要把這個責任扣在他頭上。太師本就與他水火不容,抓到這麽大的把柄,自然大書特書,還說他是什麽永王逆黨之後?我這幾日一直想去太師府拜見,但也……”

他只是個大夫,別說僅救過太師的小妾,就算對太師本人有救命之恩,朝堂之事,太師也未必會給他面子。

“凡事和‘造反’扯上關系,就麻煩了,罪責憑空也要重三分。”

鳳鳶忿忿道:“什麽太師國公、一品二品的,成天不幹好事,就想著怎麽整別人!血口噴人汙蔑少爺貪汙,家裏翻遍了就抄出四千兩銀子,還是娘子從老家寄過來的!老爺是在永王手底下當過官,這事咱也沒藏著掖著呀,不是還吃了三年官司把身子都拖垮了嗎,怎麽就成逆黨了!從前先帝陛下在的時候,擠兌少爺的人也沒少過,不都安安穩穩過來了,怎麽新皇帝一上台,又是抄家又是下獄的,這是看少爺受過先帝賞識器重,想趁機洗牌吧!”

鄧子射勸止她道:“朝事你不懂,不要妄議尊上,小心禍從口出。”

鳳鳶是沒讀過什麽書,對朝政一竅不通,講不出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但有些情理卻是相通的。

我問鄧子射:“他人現在何處?”

“暫時收押在大理寺監牢中,等候三司會審。”

“能否借我車馬,我要去一趟大理寺。”

鄧子射道:“你的傷口最好不要奔波妄動。”

我把裙子放下站起身:“一點皮外擦傷而已,死不了。”

鳳鳶想一同跟去探監,我看她擔心憂慮精神不佳,讓鄧子射在家陪著她等我消息,自己坐車去往道政坊。

我趕到大理寺門前,竟然碰見了邵東亭。他的外傷及頭發都長齊全了,還是那副風姿翩翩的儀態,但已眇的一目是好不了了,以致他現在看人的眼神有些奇怪,帶著幾分邪異之色。

我對他不禁心生戒備,問:“你來幹什麽?”

“下官跟虞相也算沾親帶故,來探望他一下不應該麽?”

這時候他倒記著虞重銳是他遠房堂叔,不怕自己的身世泄露了?虞重銳的罪名裏,還有一條就是受了他祖父的牽累呢。

不過他也被守衛衙役拒之門外,說陛下有旨,此案關系重大,主犯不得探視。

關系重大不得探視,那為什麽不索性關到刑部天牢去,還留在大理寺,難道信王會不知道晏少卿和虞重銳的交情非同一般?

“縣主是來找晏少卿的吧?”邵東亭問,“少卿去城外搜集為虞相辯解脫罪的證據了,不在府衙內,大約要晚些時候才能回來。”

我聽他的語氣似乎有些不以為然,便說:“那我就在此處等著少卿回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