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所幸我雖然傷口流血不容易止住,一旦結了痂,長起來倒是挺快的。就是最近身子耗損厲害,飯量變大了些,免不了又要被鳳鳶在心裏腹誹嘲笑:「少爺撿回來的這個懶婆娘、貼錢貨,還是個大胃飯桶!還得每天好湯好水養著她,真是虧大了!整天歇著什麽都不幹,怎麽吃這麽多,也不見發胖?——天哪!不會是有了吧?」

有什麽?這才幾天的時間我有得了嗎?編排我好歹也得講點常識吧?

何況我跟虞重銳還什麽都沒發生過呢……

我天天看著鳳鳶心裏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想生氣都生不起來。臥床養傷的日子著實單調,有她陪著,起碼不那麽無聊。萬一以後我換個木訥無趣的丫鬟伺候,恐怕還不習慣呢。

唉,我真是越來越不舍得走了。我不但舍不得離開虞重銳,現在居然還開始舍不得鳳鳶了?

我也舍不得廢園的這片湖。過了幾天傷口長實了,我便可以下地行走,在園子裏散散步。劃船暫時劃不得,只能沿著湖邊慢慢走一走,過過眼癮。

虞重銳還是每日散值後過來,天黑才到,第二日寅時末微微亮便要起身返城。我覺著好像有點怪怪的,還未想透徹,鳳鳶倒先說了出來:「每天晚上過來陪著睡一覺,城裏的家也不回,少爺這架勢怎麽像是在外頭養了個外室?」

你才是外室!你全……哦不,我可不希望鳳鳶是虞重銳的外室。

再說他陪著睡一覺的也不是我啊,而是他帶過來的那些公文。當了宰相,他比以前更忙了,夏季日頭長,反而更加早出晚歸,裝公文的書箱也大了一圈不止。

之前有好幾次我想問他,一大把年紀了為什麽不娶妻。現在想來,他這麽忙,娶了娘子也只能獨守空房吧?

夜間他在燈下看折子,我幹坐著也挺無聊的,總忍不住去看他,便對他說:“我幫你做初篩分類吧,就像之前做的。”

“才剛好一點就歇不住了?”他埋頭在案牘上,“看字費眼費神,還是等你好透了再說吧。”

我看他著實太忙,每天就寢不到三個時辰,鐵打的身子骨也經不起這樣奔波勞碌。“其實你不用天天都過來的,鳳鳶將我照顧得很好。晚上回集賢坊,能省些路上的功夫吧?”

“皇城在北,集賢坊在南,城中只能緩行,論時間兩邊差不多。”

“那天黑了往城郊趕夜路也不安全呀,萬一又像上回那樣被刺客抓住空子……”

“放心,我帶了金甲衛士。”他終於擡起頭來,似笑似嗔,“怎麽,現在晚上一個人睡不害怕了?”

我突然不敢看他,背過身去拉起被子蓋住頭:“我、我有點累先睡了!——你也早點睡!”

其實我覺得……如果他娶了娘子,不管多忙,大概都不會讓娘子獨守空房的。

虞重銳告訴我,大理寺把調查姑姑死因的結果呈送上去,陛下看完後久久不言,第二日將祖父召進宮去,事後也並未懲罰我家人。

這與我預期的大相徑庭。我以為陛下會龍顏震怒,抑或是懊悔萬分悲痛不已,但是他都沒有。

小時候我叫陛下“姑父”,陛下笑呵呵地答應了,還賞賜點心給我,但他走了之後,姑姑教導我說以後不可以再叫他姑父。我不解,我跟姑姑最親,陛下是姑姑的夫君,叫“姑父”可不比冷冰冰的“陛下”親近多了。姑姑說陛下永遠首先是陛下,其次才是她的夫君。

或許這就是陛下與我們尋常人的不同之處。天威難測,我不該用我的想法去臆測他,更不該用對“姑父”的要求去衡量一位皇帝。

他沒有遷怒我家,這便很好了,起碼遂了姑姑掩飾死因不牽累我們的遺願。

朝中局勢也有了很大變化,但那些都與我無關,朝中官員我不認識幾個,虞重銳告訴我我也記不住分不清。

只有一個人我留意了。虞重銳做了宰相,戶部尚書的頭銜還兼著,但不再管戶部日常庶務,實際由新擢升的右侍郎邵墉掌管。

“邵侍郎……”虞重銳這樣跟我提起,“好像差一點就與你結親了?”

但邵東亭是個兩面三刀、口蜜腹劍的小人,幸好我沒有嫁給他。

虞重銳似乎想重用邵東亭,我不知該不該告訴他邵東亭的真面目。邵東亭想對付的是我祖父,而虞重銳與祖父對立,他們倆可算是同一邊的,而且他用人向來不管心志品行。

“我姑姑瞧不上他。”我委婉地說,想想又補上一句,“我也瞧不上他。”

虞重銳笑而不語。他那麽聰明,肯定明白我話裏的意思了。

園子裏除了我、鳳鳶、鳳鳶管著的仆婢,還有新請來的幾個園丁工匠,慢慢修繕養植園林花木,虞重銳額外留了幾名衛士看守門戶。

我見過園丁的領班,他除了盤算采買花苗樹種能不能吃點差價,倒也沒有其他過分的壞念頭。我把這事悄悄透露給鳳鳶,她去狠狠敲打了一頓領班,他也就老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