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長禦……長禦被陛下賜死了。”
“啊!?”
我驟然聽到這個噩耗,來不及難過,只覺得難以置信。
長禦,那麽細心、那麽可愛、脾氣又那麽好的長禦,我從未見過哪個人討厭他,怎會突然被陛下賜死?
“他犯了什麽錯,惹怒陛下發此雷霆?”
君柳支吾道:“具體是什麽原因我們都不清楚……只知道那天貴妃不知為什麽惹怒了陛下,陛下頭一回在燕寧宮摔了杯盞,當場命人把長禦帶下去賜他自縊,貴妃哭著求情都沒攔住。”
我沒聽明白:“陛下和姑姑吵架,關長禦什麽事?是因為他伺候不周嗎?”
“不是,當時他不在裏頭。您也知道,陛下對貴妃信任倚重非同一般妃嬪,經常和她商議要事,大約是國政之類的,都會遣退宮人不讓我們在旁侍奉,那天也只有他們兩個人。”
“那就更不對啦!”我一想到那麽好的長禦就這樣無緣無故突然沒了,心氣實在難平,“陛下就可以不講道理、一生氣隨便殺人嗎?總要有個理由吧?”
我有點兒怕這位天子姑父,他殺過很多人,天底下沒有人不怕他。但是為了長禦,我要替他爭個說法。
君柳眼神閃爍地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天子殺人,哪還需要理由?”
我想了想:“不行,我要去問姑姑。”
君柳急忙拉住我:“我的小姑奶奶,你還嫌貴妃不夠傷心嗎?”
“那就更不能這麽算了!她那麽喜歡長禦,就任由他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嗎?”
君柳一把捂住我的嘴:“話不能亂說,小心禍從口出!”
我亂說什麽了?
君柳把手放下,嘆氣道:“姑娘到底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當然是真不明白啊!
我果然是個傻的,完全不懂她什麽意思。
“我也是聽別人這麽議論的啊,”君柳先撇清道,“據說是因為……長禦年紀漸長,樣貌俊逸出眾,貴妃與他過於親密,犯了陛下的忌諱。”
我腦子轉了兩轉才明白過來:“這、這……長禦他是太監啊,太監不是那什麽……陛下連太監的醋都要吃?”
我太生氣了。自從我知道太監的含義,我就一直很氣。是誰想出來太監這個玩意兒,它毀了我的長禦,讓他不能娶妻生子,不能和我成親;陛下把好好的人變成太監放在後宮裏伺候他的妃嬪,現在卻又容不下他,說他跟妃嬪過於親密,應當賜死。
君柳有點難以啟齒:“雖然是打小凈了身,但……哎呀,這種事跟你一個小姑娘說不清。”
怎麽說不清,我心裏清楚得很。就算太監不能人道,但也會有情意,就像我知道了長禦是太監不能娶我,我仍然挺喜歡他的。
“姑姑跟長禦絕對是清清白白的,陛下不知道,你們這些親近的人難道也不知道嗎?就沒人為他說句公道話?”
君柳又支支吾吾了:“貴妃只跟長禦最親近,時常讓他獨自陪伴,我們也不知道他倆獨處時說些什麽……”
這話說得不地道,我不由擡高了聲音:“君柳,別人捕風捉影胡說八道也就罷了,你在姑姑身邊這麽久,除了長禦她是不是最信任你?你怎麽能說這種話呢?”
君柳還想辯解,身後房門忽然打開了,她立刻惶恐地噤聲俯首。
姑姑一手扶著門,身上只著一件單薄中衣,素顏散發面色疲倦,淡聲道:“瑤瑤,你過來。”
昨日和今朝上午她盛裝打扮,我都沒有注意到她已憔悴至斯。姑姑有心口疼的舊毛病,血氣不旺,盛夏也是手足如冰。眼下雖已六月初,背陰地還是有些涼意的。
我跟著她走進臥房,看到衣架上掛著她的披帛外裙,湖水綠的蜀錦如水色波光粼粼,便過去拿來替她披上:“姑姑剛睡醒,可不能穿這麽單薄,會著涼的。”
姑姑伸手握住衣角,我瞧見她左手小指上纏了一道白絹,似乎是受了傷,但傷口沒有裹好,血跡從白絹下滲出來,在水綠蜀錦上蹭了個鮮紅的血印子。
“哎呀!”我抓過她的手來,發現半邊白絹都讓血浸透了,“怎麽回事!好多血!”
姑姑想把手縮回去:“無妨,卸妝時不小心被釵環劃了一下。”
劃一下手怎麽會流這麽多血,而且她卸妝午睡已經過去很久了。我抓著她的手不放,一邊拆絹布一邊呵斥君柳:“你們怎麽照顧貴妃的,傷口也不好好包紮!叫大夫來看過沒有?”
沒了長禦,這些人也太不盡心了!
待拆開白絹,指腹上卻只有細細一條不到半寸的小傷口,向外緩緩滲出血珠。
姑姑說:“小傷而已,沒必要看大夫。”
君柳重取了一條幹凈的白絹來,有些委屈:“貴妃一向如此,傷口出血不易愈合,太醫也說了這是血氣不足所致,並無良方,只能平時多加小心……讓貴妃鳳體受損,是奴婢們伺候不周,但先前就已仔細包紮過了,沒想到一個多時辰了還未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