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十五年的時光,數千日夜,對於心藏仇恨,殫精竭慮的人來說,既漫長難捱,猶如風雪黑夜,也短暫匆忙,恰似白駒過隙。

明月樓,京師王都最有名的美人窩銷金窟,坐落在內城河南岸,矗立於胭脂巷深處,高樓平地起,美女多如雲,歌台舞殿,朝歌夜弦,香霧繚繞,車水馬龍。

燈如晝,夜未央,歡歌笑語中,一群放浪形骸的龍禁衛格外引人注目。

他們應該是剛剛結束換防,從宮廷大內中出來,或是執行完外出任務勝利歸來,身上仍穿著標志性的黑甲飛鶴服,腰上佩戴著四海升平龍衛刀。

一個個孔武有力,遒勁非凡,即便是在紅塵胭脂堆裏消遣放松,縱情暢飲,也都目藏精光,眉帶冷煞,懷中躺著嬌軟的姑娘,手邊不離趁手的武器。

這些威猛粗獷的漢子中,有一人顯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這人慵懶地坐在這群龍禁衛的正中間,面冠如玉,顏色端麗。他身材瘦削高挑,喝過烈酒的薄唇殷紅似血,一雙醉意的眸子如墨似漆,膚色瑩白,清艷逼人。

如果不是那一身冷肅的黑甲飛鶴服和腰間寒森森的長刀,明月樓裏面的紈袴膏粱們,說不定會把這人當成男扮女裝的花魁清倌兒,趁醉裝瘋過來調戲一番。

其實,也不是沒人試過,色欲熏心的時候,這些目中無人的官宦子弟們,哪裏還有理智可言。

不過,那都是幾年前的舊事了。

那時候,剛上任的龍禁衛阮副指揮使,還是權貴中的生面孔,跟著長官和屬下來明月樓裏慶祝升遷,酒酣人醉之時,風流之態不知迷了多少人的心神,不一會兒,就有不知輕重的官宦子弟過來輕薄調戲。

然而,不等其他的龍禁衛反應過來,調停呵斥一番,這位流民出身沒什麽後台的阮副指揮使,直接就捏碎了鬧事之人的四肢,然後,嘴角噙著笑,把人扔到了明月樓門外。

一時之間,整座明月樓內鴉雀無聲。

第二日,還不等那名紈絝的家裏人哭鬧討要說法,新官上任的年輕指揮使就揣著一本密折,直接進宮覲見聖上。

六大罪狀,羅列分明,從貪贓枉法、草菅人命,到縱奴行兇、欺壓良善,證據確鑿,事實充分,直接把那位紈絝背後的家族弄垮了。

至此,俊美非常的阮副指揮使一戰成名,天子腳下,京師內外,再沒有什麽人敢欺他年紀輕輕,毫無背景。

與此同時,他憑著這樣的微末出身,不聲不響地霸占住了聖上最心腹的位置。

沒有家族拖累,沒有親眷牽掛,只效忠當今一人,只愛高官厚祿,手段狠辣卻又恩怨分明,這個人,在朝堂上毀譽參半,在龍禁衛裏實力出眾,威望甚高,讓人不敢輕視。

阮梅梅飲下陪酒姑娘手中的佳釀,懶懶地擺了擺手,讓人退到一旁去,她松了松衣領,微敞,露出一截雪白的頸子,喉結處微微凸起,足夠她以假亂真。

“還是京裏好,酒香姑娘美,最重要的是,有兄弟們一起熱鬧,這才暢快。”

阮梅梅擡手,吊兒郎當地舉杯示意,圍著她的龍禁衛也紛紛舉杯回敬,氣氛熱烈。

“指揮使,恭喜高升。您這回在北疆立下大功,幾次命懸一線,兄弟們真心服氣,我先幹為敬”

阮梅梅目光流轉,面帶笑意,她和敬酒的人碰了碰杯沿

“好說,今後阮某還得仰仗諸位兄弟的幫扶。咱們龍禁衛在聖上心中的分量,每增加一分,都是靠大家的血汗拼搏來的,兄弟們以後立下功勞,我都會仔細記著,升官獎賞露臉面,少不了諸位的。”

“我老徐信得著指揮使,跟您幹準沒錯,來,我敬您”

阮梅梅再喝一杯,反手亮了亮杯底。

“好,指揮使好酒量。”

“頭兒,你在北疆憋了大半年了,那邊張嘴是沙子,閉嘴是塵土,這次回來,是不是看見個眉清目秀的,都覺得是天香國色了”

坐在阮梅梅最近處的廖勇齜牙一笑,擠眉弄眼地看著阮梅梅,目光又在阮梅梅身後的兩名陪酒女身上流連了一會兒。

“還不給你們阮爺斟滿酒,伺候好了,說不定今晚就是你倆和阮爺的洞房花燭夜呢,要知道,咱們阮爺出京之前,對身邊的佳人,可是向來挑剔得很。”

阮梅梅嗤笑一聲,她夾了一塊香蜜桃幹,扔進嘴裏慢慢咀嚼,然後用夾蜜餞的筷子的另一端,不輕不重地挑起了廖勇的下巴

“爺現在,不僅見著姑娘覺得個個水靈靈的,就是見著你,也覺得秀色可餐,細皮嫩肉的,要不,今晚這洞房花燭夜,爺給你一個機會”

“對,給老廖一個機會”

看見廖勇被調戲,龍禁衛的其他人轟然大笑,拍著桌子叫好。

更有不嫌事大的,嚷嚷著叫來管事的,讓他去給兩人開一間最上等的房間“老廖的洞房花燭夜,兄弟們破費破費,給你訂一間最豪華的洞房,咋樣今晚把頭兒伺候好了,咱們兄弟有賞。”